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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肖德豹給他提著醒:「可咱爸看好王一刀了。」肖德龍大聲嚷著:「我還是那句話,是我娶媳婦還是咱爸?誰摟著她睡覺?是我,肖德龍!」肖德龍徹底喝醉了,忽忽悠悠地站起來,「砰」地一腳踹開門,站在門口,耍開了酒瘋:「怎麼著,就這麼定了,怎麼著!誰敢怎麼著我?有本事你給我說話,你給我出來,我就是不聽你的!我就娶她,叫你氣得哏兒哏兒的。過去,我一聽你號,腿肚子就轉筋。告訴你,我現在誰也不怕了,這些年我的功也沒白練,下盤穩著呢,不轉筋了。怎麼了?不服嗎?不服咱就試試,聽兔子叫還不種豆了。嘁!」堂屋的門開了。肖長功披著衣服走出來,上下打量著肖德龍,有頃,罵道:「兔崽子,號什麼!發瘋啊!還沒開春你就學會咬豆了。你是要我給你熟熟皮子,還是捋捋尾巴?」肖德龍嚇了一跳,「咣」的一聲把門關上了。深夜裡,肖德龍站在梯子上,望著對面的窗戶。一個紙球「啪」的一聲打在他腦門上,落到地上。肖德龍急忙下了梯子,打開紙球。紙上寫著:「我已經準備好了,現在就走!」肖德龍呆呆地愣在那裡,站立了一會兒,又慌慌張張地跑進西廂房。肖德龍在屋子裡徘徊著。肖德豹趴在被窩裡說:「大哥,你轉悠什麼?快睡吧。」肖德龍大聲地吼叫:「給我睡,給我把眼閉上!」肖德豹叫:「我的媽呀,你要吃人啊!」大被蒙頭。肖德龍還在屋裡徘徊著,他突然撕下一塊兒白布,咬破手指,寫了一個大大的字:走!默立了一會兒,跑出西廂房。肖德龍爬上梯子,用彈弓夾著個石子,把這封血書打進領弟家窗裡。夜風習習,領弟拎著旅行袋,在街角焦急地等待著。

  大工匠肖德龍收拾好旅行袋,望著熟睡的弟弟,眼圈紅了,一昂頭,走出屋子。他拎著兩個大旅行袋,走到院子裡,他望著堂屋,突然跪下了,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抓起旅行袋,一步一回頭地走出院子。肖德龍和領弟牽著手,在街上飛快地跑著。肖德龍不停地回頭。深夜的火車站裡空空蕩蕩,夜風在每一個角落空隙裡呼嘯著,肖德龍坐在長椅上,摟著領弟。肖德龍問:「領弟,你在黑龍江有認識人?」領弟道:「嗯,我爸的一個戰友在那裡。」肖德龍說:「聽說黑龍江可冷了,冬天上便所都得提著棍子。」領弟問:「提棍子幹什麼?」肖德龍誇張地說:「你不知道啊,那兒冷,不拿棍子敲著,就凍上邊了。」領弟咯咯笑著:「你真能來玄的。沒那麼冷。比咱這邊是冷點,可冬天他們不出門,貓冬。家家戶戶都燒大炕,燒拌子,呼呼的,炕可熱了。天一冷,老爺們兒穿得保保暖暖的,上老林子裡打獵,打狗熊、獾子、麅子、狐狸什麼的;老娘們兒呢,就坐在熱炕頭上包餃子,可勁兒地包啊,包啊,包好了就放院裡凍著,凍得邦邦硬,不帶壞的,什麼時候吃什麼時候下鍋。」肖德龍興奮了:「真的啊?我就愛吃餃子。」領弟想起了什麼:「對了,可有一樣,那裡的老爺們兒,過年就開始耍錢,一耍就是一正月,有的把老婆都輸了呢。我可不讓你出去耍錢。」肖德龍:「這你放心,我打小就不會打牌,打牌吧,大王小王出沒出,老記不住。」領弟道:「真笨,就五十四張牌,記不住?」肖德龍:「嗯,皮帶沒眼兒,記(系)不住。」後半夜裡,肖德豹咚咚咚地敲著堂屋的門:「媽、爸,快開門。」馮心蘭披著衣服開門:「來了。什麼事,大呼小叫的?」

  肖德豹咋咋呼呼地說:「媽,不好了,我大哥沒有!」

  肖長功已經躺下了,聽到喊聲忙起來問:「怎麼了?」肖德豹叫著:「爸,我哥沒了。」馮心蘭焦急地說:「你說這孩子,深更半夜的,跑哪兒去了呢?」肖德豹說:「誰知道呢!我覺著他最近有點兒反常,成天像只沒頭的蒼蠅,一個勁地歎氣。」火車站裡,領弟依偎著德龍憧憬著:「德龍,咱到了那兒,蓋間小房子,你開荒種地,我在家織布縫衣,咱過自己的小日子,天塌下來也不管。」肖德龍點頭:「嗯,就像電影《天仙配》裡那樣。哎,那段是怎麼唱的來?」領弟喜滋滋地唱:「樹上的鳥兒,成雙對……」肖德龍接:「綠水青山帶笑顏……」肖長功家裡亂成一團。肖德虎急匆匆地叫著:「他跑了,肯定跑了,還不是一個人跑的,他是為愛情離家出走的!」馮心蘭問:「三兒,你好好說,你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肖德豹欲言又止。肖長功大怒:「你金口玉牙啊?說!」肖德豹一哆嗦:「我說……我大哥和對樓的領弟好上了。」馮心蘭吃驚地問:「啊!和領弟?這是什麼時候的事?」肖德豹說:「好了小半年了。」肖長功咬著牙說:「到底是她!」馮心蘭張大了嘴:「他爸,你都知道?」肖長功不語。馮心蘭驚訝不已:「你說說,就在咱眼皮子底下,我怎麼一點不知道呢?領弟?不就是那個跟她表姨一塊過的閨女嗎?後搬來的,蔥俊兒的。」肖長功說:「我警告過他,到底沒摟住!」肖德豹不知深淺地說:「真的,還是我給搭的線呢。」肖長功呼地爬起身,舉起巴掌:「你也早知道?」肖德豹舉臂相護道:「我說,我說……」

  大工匠火車站裡,肖德龍還在猶豫:「領弟,到三棵樹的火車是明兒早五點的嗎?」領弟肯定地說:「沒錯。」肖德龍說:「那什麼,你不是記錯了?可能是下午五點的。要不咱們先回去?」領弟道:「你這人怎麼這樣啊,你看看,列車運行表不是寫著嗎?」肖德龍還想挽回:「咱也沒買著車票,人家能讓咱進站嗎?」領弟不滿地說:「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咱先拿站臺票進去,到了車上再補票。」肖德龍問:「那是不是就沒座兒了?」領弟說:「能坐上車就不錯了,還要座兒,美的你。」肖德龍叫:「哎呀,要是就這麼站到哈爾濱,那不把咱倆顛散架了!領弟,要不這樣,我在鐵路有個朋友,鐵!明天我去找他整兩張票,咱不急著走。」領弟氣得直跺腳:「你不急,我還不急嗎?我逃出狼窩容易嗎?」德龍卻嘀咕著:「你今晚的話怎麼這麼多!」馮心蘭坐在家裡心痛地哭著:「你說啊,自己的兒子,疼他,護他,人家姑娘一個口哨就給勾引走了,寒心啊。趕快去找人吧!」肖長功一拍桌子:「不用找,一會兒他自己會回來的,他跑不出這二畝高粱地去!誰養的誰知道!」天濛濛亮了。領弟還在興奮地說著:「德龍,你瞌睡了?可不能睡啊,咱們還是說說今後的日子吧。」肖德龍蹲在地上,捂著頭不說話。領弟問:「德龍,你這是怎麼了?怎麼不說話?」肖德龍低聲地說:「那什麼,我餓了。」領弟道:「可也是。」拿出乾糧,「我帶著了,吃吧。」德龍吃飽了,打了個嗝兒,接了碗水喝了,又蹲在地上抱著頭不說話。領弟埋怨著:「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又怎麼了?怎麼還是不說話啊?」肖德龍哭了,囁嚅著:「我想俺媽!」一聽這話領弟嗚嗚地哭了。肖德龍泣不成聲:「我想回家!」領弟哭著背著包走了。肖德龍急忙站起來,在後面追著,喊著:「領弟,別走啊,你聽我說,我回家再和俺媽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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