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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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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肖長功正飄飄然地在街上走著。一輛自行車嘎地在他面前停住了,來人是包科長。他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地說:「肖師傅,你叫俺好找。」肖長功問:「什麼事,你找我?」包科長匆匆道:「上車。」二話不說,載著肖長功向前奔去。包科長邊騎邊說:「問你個事,給沒給毛主席帶好?毛主席記不記得包大泉?」肖長功拍拍頭道:「咳,我一握毛主席的手,激動得光顧流淚了,什麼話也沒說。」包科長歎口氣:「咱哥倆怎麼一個德性!」包科長拉著肖長功走進了一家照相館,一群人呼啦一下圍上來。包科長介紹著:「老肖,這些都是俺的戰友,聽說你和毛主席握過手,想求你和他們照一張相。」大夥七嘴八舌地說:「對,肖師傅,和我們照張相吧,留個紀念。」肖長功答應著:「行行行。」照相機前,眾人簇擁著肖長功,幸福地微笑著,照了一張相。幾天後的一個傍晚,肖家一家人正在吃飯。只見肖德豹擎著一張報紙,一路喊著:「爸,媽,發表了,發表了!」沖進來,展開報紙,喜形於色地說:「爸、媽、哥你們看,我登報了,我發表了一首詩,寫的是爸爸進京比武的事。」馮心蘭欣喜地搶過報紙:「我看看!」大家都搶著報紙看著,都非常高興。肖長功感歎:「小三,別驕傲,你的詩,我看一般,也就是沾了寫毛主席的光。」肖德龍說:「爸,我也有個好事兒,我快出徒了,考試已經合格了。」 肖長功瞥了他一眼:「這有什麼?你還能學一輩子徒啊?不過,你倒是可以考慮處個物件了,等我給你掂量掂量。」肖德龍說:「爸,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肖長功的臉黑了下來:「我不操心誰操心?這個舵我一定要把!」說完咳嗽起來。馮心蘭替他捶著背。肖長功喘著:「真是扛不了了,打從北京回來,天天作報告,嗓子都冒煙了,多少天也沒摸鍛錘了,手藝都生了。哎,玉芳哪?」東廂房裡,肖玉芳坐在窗前,默默地用鉤針鉤著一個衣領,眼神有些迷離。第二天的黃昏,楊老三站在鍛軋車間的女更衣室外,瞅著一個個女工走出更衣室,悄悄地溜進女更衣室。楊老三走了進來,肖玉芳一愣:「你怎麼到這兒來了?」楊老三嚴肅地說:「咱倆要來真格兒的了!從今天起,我教你直大軸的真本事!走,到班組去!」班組的鐵桌上鋪滿圖紙。十八把小錘子一字兒排開。楊老三給肖玉芳細細地講著直大軸的要領:「我還得給你打個比方,這大軸彎了,就好比一個人的腰彎了,挺不直了,成了羅鍋了,你不能硬去直它,要是那樣能成,全世界就沒有羅鍋了。」肖玉芳道:「那還用你說,羅鍋不是崴的嘛。」楊老三笑了:「你怪話還不少呢。咱就說羅鍋,你得弄清楚腰是怎麼彎的,得用骨科探傷的方法搞明白,它要是折了,那就沒辦法了,要是腰間盤脫出,你就摸准了,拿摸好勁道,一推就成。」肖玉芳點點頭:「嗯,有道理。」楊老三說:「這直大軸也是這麼個理兒,大軸要是斷了,神仙也沒轍兒,要是彎了,你得看彎在哪兒。可有一條,不能彎在哪兒你直哪兒,要是那樣,還有什麼技術?」玉芳好像心不在焉:「哦?」楊老三說:「其實,這直大軸之前,查圖紙,驗鋼號,拿著小錘敲敲打打,這一切,都是為最後這一錘做的準備……」玉芳默默地看著楊老三。楊老三道:「你看我幹什麼?早點兒教會你咱倆就兩清了!我也完了,沒絕活兒了!」 大工匠肖玉芳幽怨地說:「我就恨你這句話!」楊老三一愣:「那你還要怎麼樣?你還要叫我幹什麼?」肖玉芳不語。楊老三繼續逼問:「你說啊,還叫我幹什麼?」肖玉芳道:「以後再不許你說這樣的話!」楊老三問著說著:「咦,我這麼說怎麼了?我就這點玩意兒,完了就完了,在你眼裡,還是個老光棍,一個不正經的老光棍!」肖玉芳哭著:「我就不許你這樣說,你不是老光棍,你心裡清楚,你不能上了樓就撤梯子!」說著,又撕又撓,把楊老三逼到牆角。楊老三說:「不,你聽我說,你不能這麼撒潑,咱們倆……」兩個人吵著,罵著,卻漸漸地抱到一起。唉,這一對活冤家!鍛軋車間裡,巨大的鼓風機轟鳴著,加熱爐噴吐著火焰,鋼條上跳躍著火苗,在流水線上奔跑。工人們揮舞鋼叉,叉住鋼條送進軋機,動作如搖滾。軋機轟鳴,鋼材被軋得又細又長……「大炮」呼嘯著,順著軌道撞擊著鋼條。悠錘「咣咣」地響著,把一根一根彎鋼正直。下班後,電影院裡,楊老三和肖玉芳在座位上手拉手地看電影。楊老三一邊看電影,一邊給她講著直大軸的技藝:「要學會直大軸,這手上一定得有準兒,我手頭就有準兒。你這小拇指,十個釐米零三個道兒,不信就拿卡尺量量,不帶錯的……」肖玉芳撇嘴道:「我不信,你的手是卡尺啊!」楊老三道:「我的手,比卡尺准。」前排坐著的人不滿意了,不斷回頭說:「噓,小聲點兒,這是公共場所,注意點公德,技術問題回廠子研究。」兩個人不說話了,從兜裡掏出爆米花、豬手,大嚼大咽起來。前排的那個人又不樂意了:「噓,這是看電影,不是下館子,你們這麼吧唧嘴兒,煩不煩人啊?要吃東西回家,趴被窩裡吃也沒人管。」楊老三拍了那個人的頭一下:「同志,對不起,我們不看了還不行嗎?」拉著肖玉芳走出電影院。 公園裡花香陣陣,樹影搖搖,波平如鏡,月光如水。對著良辰美景,楊老三和肖玉芳邊吃邊探討直大軸的手藝。楊老三說:「你以為我那天問室溫是故弄玄虛是不是?不是的,不掌握溫度根本不行。」肖玉芳問:「那你那天在機械車間直大軸為什麼沒問溫度?」楊老三狡猾地笑了:「這叫兵不厭詐。那天我一進車間就看了溫度計。你當那些人是看熱鬧啊?都想偷手藝呢。他們偷不了我的手藝,我早就防著了。」楊老三說著,把一頂帽子放在肖玉芳的屁股底下:「墊著,女人不能著涼。」肖玉芳挺納悶:「咦?帽子哪兒來的?你沒戴帽子啊!」楊老三狡黠地笑著:「嘻嘻,電影院裡,前排那個人的,你當個屁股墊吧。」肖玉芳哈哈大笑:「你呀,鬼心眼兒太多了!」楊老三道:「沒有鬼心眼兒,我能贏了你哥?」肖玉芳撲棱一下站起來問:「贏我哥,你使什麼鬼心眼兒了?」楊老三自知失言,忙掩飾:「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比武是在大夥眼皮子底下進行的,我能使什麼鬼心眼兒?我是說,你哥,技術是不錯,可不善於比武,他是輸在經驗上。」肖玉芳不愛聽了:「不說這些了,一說你和我哥的事心裡就堵得慌。唉,剛才的電影看得好好的,叫你拖出來了,真可惜。我就愛看蘇聯電影。」楊老三問:「你都愛看些什麼?」玉芳羡慕地說:「他們住的房子真好,那麼多汽車,幾乎家家都有電話。」楊老三說:「我也挺愛看的,你猜我愛看什麼?」肖玉芳問:「愛看什麼?」楊老三道:「我就愛看他們,男的女的,見了面就擁抱,特別是情人,還接吻,一看他們接吻,身上麻沙沙的。」「不怪人家說你,你呀,就是有點……不說了。」「說我好色是不是?告訴你,我楊老三好色不假,可真入我眼兒的還沒有幾個,我也就是嘴上過幹癮,其實,自從死了老婆,這些年我沒碰過女人邊。」肖玉芳道:「我不信!」楊老三急道:「我要是說假話,叫我明天出門就撞汽車!」肖玉芳急忙捂住楊老三的嘴:「我不許你胡說!」楊老三就勢抓住肖玉芳的手說:「玉芳,咱倆都這樣了,我今天就說實大工匠話吧。一小我看著你長大的,我的心裡一直藏著個秘密。多少年了,我都在想:這丫頭,是老天爺給我預備的,可為什麼她就小了我這麼多呢?我老婆還活著的時候,晚上我摟著她,心裡在想著你。我對自己說:老天爺,這一輩子,要是讓我能摟著玉芳睡一回,就是死了,也不算白來這個世界走一回。現在我的願望達到了,我就是明天死了,也會高高興興的,我活得值了。」肖玉芳被感動了:「三哥,你真是這麼想的?」楊老三眼裡含著淚:「哥不騙你,哥騙誰也不會騙你。」聞聽此言,肖玉芳緊緊地抱住楊老三:「三哥!」兩人廝摟著,互相親吻著。楊老三壞笑著:「玉芳,像不像剛才看的蘇聯電影?蘇聯人就是這麼接吻的。」肖玉芳笑著推開他:「三哥,你太壞了!」楊老三馬上說:「玉芳,守著人你可不能這麼叫我。」肖玉芳道:「我又不傻。」楊老三笑著:「再來一次,你別睜眼,把頭往後仰。」楊老三指導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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