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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肖玉芳勸解:「哥,你也太過分了!我師傅好心好意來看你,你不能這麼對待人家!」肖長功怫然說道:「他是來看我嗎?我還不知道他?他是來羞臊我!」肖玉芳天真地說:「你怎麼這麼說話?你不要把人家想得那麼壞。」肖長功扔下一句:「什麼事都走著看吧,玉芳,我再說一句,你不是小孩子了!」肖德龍默默地看著,轉身走出屋子,急匆匆地往楊家走去。楊老三正躺在炕上,蹺著二郎腿,捧著一本蘇聯詩集,用俄語朗誦大工匠著一首蘇聯詩。肖德龍走進來:「三叔,和我爸再比一場吧,要是不比,他這個病就不能好了!」楊老三陰陽怪氣地說:「你小孩子家,知道什麼?頭一回,我是輸給他的嗎?我那是讓著他。他不知好賴,拿話風涼我。這一回,我是給他當頭一棒,讓他醒醒神兒。再比?再比他還輸怎麼辦?你還讓不讓他活人了?他還有臉兒活嗎?你這不是往死胡同推他嗎?」肖德龍激他:「再比,怎麼知道我爸就會輸?你不是害怕縮回頭去了吧?」楊老三惱了:「你這孩子怎麼說話?怎麼也學會罵人了?少教的玩意兒!」肖德龍終於氣惱了,揪住楊老三:「你敢罵我!欠揍你!」要揍他。楊寶亮聞聲進屋,抓住肖德龍的手:「肖德龍,你想幹什麼?」肖德龍氣哼哼地說:「幹什麼?我要讓他漱漱口,叫他嘴乾淨點。」楊寶亮喊著:「你敢打我爸,我就和你拼命!」掄起擀麵杖……肖德龍急了:「寶亮,你敢下死手!」抓起一個花瓶,朝楊老三砸去。楊老三用胳膊一搪,花瓶在他臂上開了花。回到家,肖長功怒駡肖德龍:「你這個畜生,不管怎麼說,他也是你的師叔,我們老一輩的事,用不著你摻和!」馮心蘭也說:「德龍,你怎麼不知大小?還不快去認錯!」肖長功指示著:「心蘭,打點東西,你領著德龍,去老三家賠禮道歉。真是的,給我丟老人了。」馮心蘭答應著:「哎。」馮心蘭提著禮品要帶德龍走:「德龍,還愣在那兒幹什麼?跟我走!」肖長功從炕上爬起身:「唉,還是我去吧。」肖長功提著禮品登門。楊寶亮正在做作業。楊老三還在工作臺上忙乎著。肖長功尷尬地搭訕:「噢,寶亮,寫作業啊?這孩子,虎頭虎腦的,招人喜歡。」肖長功又湊到工作臺前端量著:「老三,你在搞技術革新哪?」楊老三沒抬頭:「革什麼新?弄著玩的,我一個人住著空房子晚上手裡不抓撓點兒什麼,這大長的夜能睡著嗎?」楊老三說到這才抬起頭:「琢磨著你該來了。坐吧,我不像你,不會趕你走。」肖長功說:「老三,我來看你了。我教子不嚴,給你登門認錯兒來了。」楊老三揉著胳膊:「沒事,誰叫他是孩子呢,我不生德龍的氣。這孩子,看不出,還挺有血性的,我就喜歡有血性的孩子。」肖長功大包大攬:「教不嚴,父之過,怎麼說也是我教子不嚴,錯我領了。」楊老三卻說:「在我眼裡,德龍還是個孩子,他今天打了我這一拳,我才知道他長大了,那一拳有速度有力量,打了我個趔趄,我高興,孩子長大了,哎呀,你說我們家寶亮什麼時候能成人哪,什麼時候能給我來這麼一拳哪!」頓了頓又說:「事都過去了,不提了。寶亮也不是好東西,他要是不先動手,把德龍逼急眼了,也不至於鬧成這樣。」肖長功道:「可我還是有話要說。事是怎麼引起的?還不是為了咱倆比武的事?老三,再比一場行不行?就算我求你了。」楊老三搖著頭:「不比了,死活不比了,再比我還有活命嗎?咱倆是打了個平手,你就心安理得地去北京參加你的群英會。再說,我的胳膊被德龍打壞了,還能比嗎?以後再說吧。」肖長功氣道:「老三,你不給面子!」扔下禮品,憋著一肚子氣,走出楊家。夜裡,肖長功握著假手在屋裡轉來轉去,如同困獸,看這裡不順眼,看那裡也不順眼,東一腳,西一腿。馮心蘭心疼地問:「手又疼了是不是?要下雨了吧?」肖長功氣還未消:「你看這個家,亂的,還能進來人嗎?一個個瞪著死羊眼,看我幹什麼?明天五點都給我起來,大清掃!」全家人鴉雀無聲。馮心蘭勸阻道:「他爸,你就饒了他們吧,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都挺累的。」肖長功不講理:「累什麼累?累就不搞愛國衛生運動啦?還有,今天居民委來人了,問咱們家打蒼蠅的任務完沒完成。我告訴你們,除四害咱不能落後。」馮心蘭說:「他爸,咱是職工戶,只要把自己家的蒼蠅消滅乾淨就行了。」肖長功瞪著眼睛:「咱家的蒼蠅消滅大工匠乾淨了嗎?」指著牆上的一個「蒼蠅」,「那是什麼!」馮心蘭悄聲地:「他爸,那不是蒼蠅。」肖長功瞪起眼,高聲喊道:「那不是蒼蠅是什麼?啊,是什麼?」說著舉起手掌,朝「蒼蠅」拍了過去。只聽「啊」的一聲,「蒼蠅」原來是牆上的釘子。三個兒子捂住嘴,不敢笑出聲來。肖長功悄悄地收起手掌,沖著肖德豹喊:「德豹,把作業本拿出來,我要檢查你的作業。」肖德豹支吾著:「我的書包落在教室裡了。」肖長功氣得黑了臉:「嘿,你這書念的!當兵的丟了槍,給我到學校取回來!」馮心蘭拽著肖德豹:「小祖宗,快去取啊!」西廂房裡,德龍弟兄三個正和肖玉芳開會,研究肖長功的事兒。肖德龍說:「爸這樣下去可不是事兒,叫他鬧死了,得想個辦法。這個武還得比,不比咱爸還得大病一場!」肖德虎卻說:「依我看,這個武不能比了,萬一咱爸再輸了怎麼辦,按照咱爸的氣性,那就不是病不病的問題了!」肖德豹問他:「二哥,那是什麼問題?」肖德虎誇張地說:「你這還不懂,就是說咱還能不能見到咱爸的問題!」肖德豹直愣愣地問:「咱爸還能死啊?」肖德龍喝斷:「老三,閉死你那張臭嘴!」肖玉芳攔著:「都別說了,沒那麼嚴重,這就是個面子問題!」肖德龍說:「老姑,我看這事還就得靠你了,你要是能做通楊師傅的工作,讓他和我爸比一比,我爸的病就好了,老姑,你上楊師傅家去一趟吧!」肖玉芳向著楊老三說話:「你爸也是的,輸了一場就不能活了?都贏誰輸?比武嘛,總是有輸有贏,至於這樣嗎?」侄兒三個向小姑開起火兒來。肖德虎問著:「小姑,你怎麼胳膊肘老往外拐?」肖德豹說:「楊老三算什麼東西?贏了一回就躲起來了,他根本不是爸的對手,縮頭烏龜!」肖德龍說:「就他這樣,也帶不出什麼好徒弟!」肖玉芳生氣了:「哎,怎麼都沖著我來了,少教的東西,怎麼和老姑說話!」馮心蘭還在勸肖長功:「他爸,咱不是還勝了一場嗎?打個平手也是你進京,何必和他計較?」肖長功長歎一聲:「丟死人了!這個楊老三,活生生地要把我氣爆啊!」馮心蘭勸解著:「丟什麼人?是他不敢比了,丟人的是他。」肖長功道:「怎麼說我也是沒勝了他,我這心裡老是堵得慌。」這時,有人敲門。馮心蘭嘀咕:「這麼晚了還有人來呀?」肖長功忽地從炕上爬起來:「快開門,肯定是楊老三!」肖長功在炕上盤腿正坐,等待著楊老三的到來。卻見程廠長走進來。肖長功趕緊下了炕:「程廠長,你怎麼來了?快坐,快坐。」程廠長急匆匆地說:「不坐了,明天早晨八點組織要找你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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