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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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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工匠楊老三點了點頭。「比吧,我倒想看看你的真本事。全廠都說你們倆技藝高超,要是真比起武來,准能碰得車間裡都是火星子。比吧,讓我們開開眼,長長見識!」「其實我們倆不是沒比過,不信問問你哥,蘇聯專家葉麗娜還沒走那當兒,看我們倆誰也不服誰,她當裁判,我們較量了一回。」肖玉芳瞪眼問:「真的?你們比過?」楊老三道:「唔。你猜我們比什麼?」肖玉芳問:「比什麼?」楊老三道:「比砸核桃。」肖玉芳:「砸核桃?你等等,怎麼回事?你們比砸核桃幹什麼?」——「咳,我忘了交代了。是這麼回事兒,那天下了班,車間沒人,我們倆誰也不服誰,要比賽,請葉麗娜當裁判。怎麼比?也巧了,正好葉麗娜買了一包核桃,讓我們兩個比賽用鍛錘砸核桃。要求是,用鐵鉗子夾,用鍛錘拍,不許把核桃肉整碎了,一分鐘內看誰砸得多。」——「葉麗娜真能整個景,這倒是個比技術的好辦法,一個核桃一個尺寸,碎殼不碎肉,那可是要真功夫的。」楊老三繪聲繪色地講:「嗚……葉麗娜的哨聲一響,我們倆就劈裡啪啦地砸開了核桃。」肖玉芳問:「結果呢?」楊老三說:「結果,我比你哥多砸了一個。」肖玉芳喝道:「精彩!不過,畢竟不是真刀實槍的比試,真想看你們來次真格的。」楊老三道:「我就是想和他來真格的。」肖玉芳說:「你們一定要比。哎,比完武能教我直大軸嗎?」楊老三把臉冷下來了:「我再說一遍,我不欠你的!」肖玉芳道:「先別說欠不欠,我要跟你學這門手藝,你早晚得教我!」楊老三壞笑起來。肖玉芳不解:「你笑什麼?笑得真難看。」楊老三還是一個勁兒地壞笑。肖玉芳推他一把:「你笑什麼?笑得我心裡發毛。」馮心蘭走進來,見此情景道:「玉芳,出來,我有話對你說。」說著把玉芳拽出門外。馮心蘭耐心地勸說小姑子:「玉芳,你一個大姑娘了,不好跟老爺們兒動手動腳的,叫人家看見了多不好!」肖玉芳不屑地說:「這有什麼!工友之間,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就是圖個熱鬧唄,再說他是我師傅。」馮心蘭說:「你不用替他辯白,以後可千萬小心點。」肖玉芳嘟囔:「好了,知道了。都說他不正經,可又都說不出不正經在哪兒。」午休的時候,肖長功在沙堆旁吸煙,耳邊傳來兩個徒弟說話的聲音。——「小環子,聽說你師傅和楊師傅的武比不成了,廠長不同意。」——「本來就不用比。不過比比也好,我師傅要是勝了他,堂堂正正地進京多好,省得他成天嘴劈裡啪啦的不老實,他那樣的人,你不直了他的羅鍋,老彎著腰走道。」——「聽說楊師傅到廠部要求比武,碰了一鼻子灰,回來到處嚷嚷,說廠領導不公,太讓人傷心了。」肖長功聽著,扔了煙蒂,匆匆地走出了車間。進了廠長室,肖長功口氣堅決地對程廠長說:「我還是那個請求,和楊老三正式比比武。我要堂堂正正地進京,不能給別人留下話把兒!」程廠長說:「老肖啊,我本來有這麼個打算,可是廠裡剛剛接到上級的通知,說這次全國冶金系統的群英會不比尋常,周總理要親自接見比武狀元。上級要求參加比武的人,不但要技術好,還要根紅苗正,政治上可靠,你是最好的人選!」肖長功激動地說:「我感謝領導的信任,越是這樣,那更要比了,要是咱在總理面前丟了手藝,那可是大事兒啊!更要選一個過得硬的技術能手!」程廠長問:「難道你的技術不過硬?你對自己沒信心?」肖長功說:「我不是那個意思,要代表咱廠進京,我就要去得讓大夥心服口服,要是不比武就把我推舉進京,那我不去了!」程廠長歎氣道:「你這個同志,怎麼這麼強呢?好吧,這事在廠長辦公會再議一下吧。」 廠區裡,廣播喇叭響了,廣播員激動地向全廠工人報告喜訊:「職大工匠工同志們,報告大家一個喜訊,冶金部領導最近在一次會議上傳達了一個消息,今年的鋼鐵戰線群英會,周總理要接見冶金部各項比武的狀元……」鍛軋車間裡,工人們歡呼雷動。小環子、胡大姐、陸小梅等人奔相走告:「聽沒聽廣播?周總理要接見進京代表。」「這回能進京比武太幸福了。」楊老三聽著聽著,沉默不語了,背著手,默默地走出車間。肖玉芳在一旁默默地注視著他的背影。車間那頭,馮心蘭正準備往天吊上爬,看見肖長功背著手走過來說:「我說,晚上燉一鍋肉,打兩斤酒。」馮心蘭不解地問:「不年不節的,燉什麼肉打什麼酒啊?」肖長功卻轉身走了。黃昏時分,下班的鈴聲響了。楊老三準備下班。谷主任走過來說:「楊師傅,留步。」楊老三問:「什麼事?」谷主任說:「廠部來通知了,你和肖師傅明天早晨開工前比畫比畫。」楊老三驚喜地叫:「真的?」谷主任有些怨艾:「真的,這回你滿意了吧?就是能折騰。」楊老三道:「不是我折騰,我就是求個公道。」谷主任皺著眉:「我看你勝了怎麼辦?你就保證能進京?北京是說進就進的嗎?瞧著吧,要是那樣,麻煩還在後頭。」楊老三問:「你這話什麼意思?」谷主任瞪眼:「什麼意思?政審關好過嗎?要查祖宗三代,渾身上下不許有一個疤,你尋思尋思吧。」谷主任走了。楊老三站在那裡呆呆地發愣。肖家屋裡,擺起一桌豐盛的酒席,一大碗燉肉擺在桌子中間。肖長功在屋裡到處找那只假手。馮心蘭說:「他爸,快吃飯吧,你又在找什麼呢?」肖長功低著頭四處踅摸:「手,我那只手又不見了。」馮心蘭道:「哪有你這樣的,廠裡好容易給你配只手,你也不金貴,到處扔!」肖長功說:「戴著不舒服嘛!」歎氣說:「丟了也罷,吃飯!」一家人圍著桌子吃飯。肖德虎問:「爸,你這次上北京比武真的能見到周總理嗎?」肖長功笑著點了點頭。肖德龍問:「爸,你要見到周總理第一句話要說什麼呢?」肖長功說:「這我還沒想好。我琢磨琢磨。」肖德豹問:「爸,上北京給我捎什麼呀?」肖長功看了馮心蘭一眼,笑了笑:「這就要問你媽了,反正是一人一份,你媽早就合計好了。」三個兒子一齊圍住馮心蘭……肖長功說:「來,吃肉,今天我這是提前擺下慶功宴。」肖德虎問:「爸,比起武來,你要是輸給他怎麼辦?我說是萬一。」肖長功勃然大怒:「輸了就不去了!代表的資格我拱手相讓。要進京比武,就要去最好的,咱不能在總理面前丟人!」說著,站起來,恭敬地站到毛主席像前認認真真地說:「毛主席,我肖長功在您面前說句心裡話,我盼著上北京向您老人家彙報。可我是一個工人,過硬的技術是一個工人的榮譽,是命根子,摻不得假,進京比武一定要是技術最好的,如果楊老三勝過我,送他進京,我肖長功不會有半句怨言……」旁邊的肖玉芳悄悄地夾了幾塊兒肉,用紙包好,走出屋子。肖玉芳騎著車子飛到楊家,扒著門看見寶亮在寫作業。再四處望了一圈,沒看見楊老三。肖玉芳進屋問:「寶亮,寫作業啊,你爸呢?」楊寶亮說:「肖姑姑,我爸到廠裡去了。有事啊?」肖玉芳點頭說:「那我到廠裡找他。」她從紙包裡拿出兩塊肉給寶亮:「寶亮,吃吧,我上廠裡去一趟。」肖玉芳剛要走,看見楊老三工作臺上擺滿了工具,她拿起工具端量著:「寶亮,你爸又在搞什麼發明創造呢?」寶亮道:「誰知道哪,一下班就坐在那裡鼓搗,一鼓搗就是大半夜。」玉芳把工具放下,轉身走了出去。工廠的鍛軋車間裡,亮著燈。鍛錘前,楊老三站在那兒默默地吸大工匠煙。身後的鋼錠上放了一個飯盒,飯盒裡是吃了一半的飯。楊老三轉過身端起飯盒,他吃了一口發現裡面有一塊肉,他用筷子夾起端詳著,一張嘴把肉大口送進嘴裡。楊老三放下飯盒,又在鍛錘前轉悠,看了半天,他又端起飯盒,忽然發現飯盒裡又多出來一塊肉。他愣住了,四下瞅了瞅,把肉填進嘴裡。然後背著手慢慢朝鍛錘走去,他突然一轉身,笑了。只見肖玉芳正欲往他的飯盒裡添肉。肖玉芳望著他笑了。兩人對望著說話:「有事兒啊?」「有事兒!」「什麼事兒?」「看看你比武前什麼樣子。」楊老三不語,搖了搖頭。肖玉芳急切地問:「怎麼啦?」楊老三仍不語。肖玉芳急了:「你啞巴了?」楊老三冷冷地甩出一句話:「不比了!」肖玉芳大驚:「你說什麼?」楊老三一字一句地說:「我說不比了!」肖玉芳火氣挺大地說:「師傅,我看你是個膽小鬼,你怕比不過我哥,你根本不是我哥的對手,你平時那都是吹牛!」楊老三點著頭:「你說對了,別聽我平常瞎咋呼,其實我心裡挺虛的。你哥哥的手藝在我之上,我就是想氣氣他,可沒想到他來真的了,我現在是騎虎難下啊!你都不知道,我們倆較勁較了多少年了,這一回較大了!」肖玉芳問:「這些年你一直在和我哥較勁?」楊老三說:「可不是怎麼的。這些年,為了評級,為了評先進,為了漲工資,我們倆沒少較勁,可每次他都占了上風。我就是心裡有氣,我哪點不如他?」肖玉芳說:「叫我看啊,你就是心氣兒上不如他,你一個老爺們兒,就不能長長心氣兒,勝過他?」楊老三奇怪地問:「你這是幹什麼?他可是你哥啊,你怎麼不幫著他說話給我敲邊鼓?」肖玉芳道:「我就是想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楊老三說:「我?徒有虛名!」肖玉芳卻說:「我不管你是不是徒有虛名,你一定得比,明早別去晚了,我去接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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