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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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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氏發現了長今,嘖嘖地咂著舌頭嘮叨個沒完。她原本是貴族家的夫人,在守節期間與人私通,淪落為官婢。她比長今年紀大,所以長今想對她有禮貌,但她非常討厭別人把她當成貴族。那語氣仿佛在說,一個蕩婦不需要得到你的尊重。長今暗中猜測,與之私通的男人大概是個賤民。 「戶房找了你好幾次,問你宴會的食物準備得怎麼樣了。」 聽說戶房找自己,長今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監營之中,在觀察使手下還有中央任命的都事、判官和中軍等輔助官,一般民政事務由吏、戶、禮、兵、工、刑等六房負責,六房官吏全部來自地方百姓中間選拔的鄉吏。從第一眼看見長今起,刑房就對她垂涎三尺了。 「我說戶房找你,你幹什麼呢?你去看看光腮魚醬熟透了沒有。」 聽了這話,長今仍然無動於衷。什麼戶房不戶房的,就算我不去,他要有急事自然還會再來。長今先到廚房,把挑回來的水倒進水缸,然後來到醬缸台前。看著這些大大小小的缸,長今首先想到一棵高大的松樹,接著又想到密密麻麻的醬缸,舉行醬祭的人們,以及每個盤子裡都盛得滿滿的大醬。所有的風景都喚起了長今對於韓尚宮的思念之情。 長今若有所思地掀起缸蓋,並沒有品嘗味道,就又把蓋子合上了。現在,長今對任何食物都沒有興趣,也討厭讓她想起韓尚宮的醬缸台。長今準備趕快離開這個地方,耳邊竟然響起了歌聲。 「梨花月白三更天,啼血聲聲怨杜鵑,盡覺多情原是病,不關人事不成眠。」 這是丁尚宮唱過的時調。當時她和連生、昌伊一起聽丁尚宮的時調,是那樣的興致勃勃。心心念念的人和事、想要重新擁有的回憶真是太多太多了,然而一切都是是徒勞的悲傷。 這裡的風令人厭惡。總在不知不覺中,風吹開了仿佛永不癒合的傷口,暴露在外。偶爾,莫名其妙的幻聽也會隨風飄來。 「長今啊,你是我的女兒……」 長今逃跑似的離開了醬缸台,來到廚房後面,她看見一些為了宴會臨時搭起的遮陽篷,每一隻盤子裡都盛滿了海鮮和海草。濟州島淡水缺乏,因而不能種植水田,這裡的居民便以五穀代替大米,以海草代替蔬菜。儘量不用調味材料,保持食物原來的風味。因為地處熱帶,所以味道一般比較鹹。 鄭氏剔除了光腮魚的骨頭,然後加入大醬和醬油製作光腮魚片。大盤子裡堆滿了用來製作茗荷肉串的材料。長今也坐在一邊準備蕨菜湯,先用沸水焯一下嫩蕨菜,然後把煮熟的豬肉搗碎,以蔥、蒜、胡椒調味,放進煮肉的水中再次煮沸。接著加入麵粉,攪拌成糊狀,調味就可以了。方頭魚放在水裡熬,然後以魚湯泡米,再從熬過的方頭魚中剔除魚刺,以文火慢熬。 對長今而言,做方頭魚粥根本不算什麼難事,只是沒有興致,加之心煩意亂,所以一心只想快點做完。長今機械地切著魚片,想到正在用的卻不是自己的刀,心裡十分難過。她又想起刀來,想起韓尚宮的朋友那把凝聚了自己悲壯心願的刀……總該把母親的刀帶出來才是。 「我還以為你去哪兒了呢,原來你在這裡。怎麼樣,食物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吧?」 刑房走過來,粘粘乎乎地對長今說道。他看長今時的目光,就像面對獵物的野獸。他已經沖上來幾次想要滿足自己的欲望,但他不敢進犯,只好眼巴巴地觀望。雖然淪落為官婢,但她到死都是大王的女人。 新上任的判官看起來像個老好人。也許正因為如此,他帶來的首醫女的目光讓人感覺很強悍。 「大人,請品嘗方頭魚粥。」 「方頭魚粥……這裡的特產嗎?」 「是的,做方頭魚粥的長今現在雖然是官婢,但她以前是宮裡的內人,曾為大王做過禦膳。」 「哦,是嗎?」 判官趕緊拿起筷子,而首醫女卻打量起長今來。 「如此說來,這味道就是滿足大王胃口的味道了?」 「……滿足不了大王的胃口,所以才被趕出宮了。」 首醫女的話讓長今心裡一顫。 「看來你根本就沒用心,不過放了點兒鹽而已。味道不好!」 「這個……這……這裡天氣太熱,所以她故意做得鹹一些。」 刑房袒護長今,就像對待他自己的事情。 「我沒說鹹,只說味道不好。」 首醫女正視長今說道。長今也不回避,大大方方地迎視首醫女。這是個唐突的女人,態度卻並不太惹人討厭。女人在看女人時就是這樣的。 「不是那兒……往下……不是……再往下……」 每到夜裡,鄭氏都癢癢得滿地打滾。每一處挨過打的地方都生了瘡,渾身上下傷痕累累。 「對,對,就著那兒……用力撓。」 每天夜裡她都忙不迭地要求長今給她撓癢,長今既不拒絕,也沒有誠意。如果拒絕,似乎不近人情;如果表現出誠意,自己心裡又會因此而痛苦。那是身受亂杖之刑的痕跡。亂杖刑是村裡人為了懲罰姦淫女子或亂倫者而研究出來的法外之刑。 韓尚宮不僅受了亂杖刑,還受了剪刀周牢刑,胳膊上也受了周牢刑,長今去的時候,韓尚宮的胳膊已經斷了。腳腕交叉雙膝跪地,兩臂捆在身後,兩隻肩膀靠在一起,中間插上木棍來回扭動手臂。為了逼迫韓尚宮說出背後指使人而採用慘絕人寰的剪刀周牢刑,最後除了被打死之外再也無路可走了。 長今夜闖中宮被帶到義禁府,也受了被點亂杖刑。用草席蒙住犯人的身體,幾個人一起拿木棍亂打一氣,這是亂杖刑的一種。打到還剩一口氣的時候,長今被關進了監獄。監獄裡有個分辨不出是活人還是死屍的女人,仔細看時竟然是韓尚宮。 韓尚宮只睜了一下眼睛。 「明伊呀……」 她分明是這樣呼喚了一聲。直到此時,長今方才知道韓尚宮那位屈死的朋友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母親。 「嬤嬤!是我,我是長今。我是朴明伊的女兒長今啊!」 「好,長今啊,你是我的女兒。」 是的。被驅逐出宮的母親和父親結婚生下長今,而韓尚宮與料理結緣才有了現在的長今。她們都是自己的母親,既是恩師,又是心底永遠的遺憾。 這是韓尚宮最後的結局。長今送走韓尚宮,所能做的只有帶血的悲泣。 世界上和我最親的兩個女人,我親眼目睹了她們的死亡。第一位女人臨終之際,我至少還給她喂了葛根。對於第二位女人,我卻就連這點都沒做到。我在第一位女人的屍體上搭建了石墓,卻只能眼睜睜看著第二位女人的屍體像行李包一樣地被人抬走。 當長今看到鄭氏的傷口時,感到格外恐怖。當她帶著一條三色流蘇飄帶踏上這片被人遺忘的土地時,在這荒涼的地方,唯一能讓她感受到人間溫情的人就是鄭氏了。 長今開始尋找另外的方法,以取代每天夜裡的撓癢癢。她想給鄭氏熬蕎麥粥,但她是奴婢身份,所以很難弄到蕎麥。蕎麥不僅有助於祛除胃腸的濕氣和火氣,促進消化,對於治療女性因著涼而引起的病症和瘡傷等也很有益處。 沒有弄到蕎麥,長今卻找來了榆樹皮。春天新發的嫩葉可以直接生吃,榆根皮則要先在水中浸泡,搗碎之後塗抹於患處。多年的陳舊瓦片用火燒過之後放在患處,也能起到熱敷的作用。 這段時間以來,藥材成了長今最感興趣的物件。最初她只想減輕鄭氏的痛苦,卻逐漸對其他藥草的種類和治療症狀、毒草的區分和效果等產生了興趣。這都是因為韓尚宮的死在長今心中留下了刻骨的遺憾。食物引起瘟疫的說法沒能站住腳,她們就設計了符咒事件,然而這還不夠,竟說韓尚宮在食物中放了毒草。儘管長今不相信,但她卻想知道大王到底為什麼患病,為之幾近瘋狂。連病因都查不出來的內醫院醫官同樣不可饒恕,正是他們害得韓尚宮含怨而死。 「那條三色流蘇飄帶,是大王送給你的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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