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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第八章 姮娥

  從側面看去,政浩的面孔很像那個受傷倒地的武士,尤其是他那緩慢下滑然後陡然傾斜的下巴。長今終於還是搖了搖頭。儘管當時是白天,但是松坡碼頭附近的樹林裡卻是陰森森的。

  再說,軍官倒地的時候,面孔幾乎被脫掉的戰袍覆蓋了,長今只能看見他的嘴角和下顎。而只看見嘴角和下顎,其實就跟什麼也沒看見差不多。男人的下巴上都留著鬍子,怎麼能

  區分開來呢。

  當時的長今正忙著尋找藥草並將藥草搗碎,根本沒時間仔細去看男人的臉。再說就算有時間,她也不敢掀開戰袍仔細觀察男人的臉。儘管如此,有一個地方她還是看得十分真切。給男人包紮傷口時,長今清清楚楚地發現男人的肩膀上有三顆正三角形的痣,仿佛滴了三滴墨水。

  長今用新奇的目光打量著閔政浩。他現在身穿一件灰色官服,頭戴一頂單角紗帽,他的職務是內禁衛從事官。因為自己的父親曾經當過內禁衛軍官,所以長今對內禁衛感到分外親切。

  一想到父親,長今腦海中又浮現出校書閣書桌上的三色流蘇飄帶。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把父親的遺物找回來。

  「大人,您還記得我去校書閣那天嗎?」

  「記得啊。」

  那語氣分明是說,我怎麼可能忘記呢。

  「那您還記不記得問我為什麼要到校書閣的那位大人?」

  「你是說那個問你宮女為什麼到校書閣來的李正冕嗎?」

  「李正冕……」

  「你問他幹什麼?」

  「其實……」

  長今剛想說話,突然閉上了嘴巴。她不能問那個人肩上是否有三顆痣,更不能詢問有關書桌上的三色流蘇飄帶的事。

  「不,沒什麼。」

  「到底是什麼事情?難道他因為宮女去校書閣的事難為你了?」

  「不是的,我好象突然產生了錯覺。」

  長今的目光中充滿了好奇,但她不說話,閔政浩也就不便追問。但是政浩看得出來,長今好象有很多話要說。

  兩個人都覺得現在應該告別了,但是誰都磨蹭著不肯離去。最後還是政浩邁出了第一步,他意識到背後的目光。但是兩個人不能並肩走,所以長今只能在政浩身後五六步遠的地方慢慢地走著。

  走到愛蓮亭湖邊,政浩突然停下腳步。過了這個湖,就是宮女出入頻繁的路口,所以應該在這裡分開。政浩不無惋惜地回頭看了長今一眼。

  「每次修建樓閣時都要挖地造湖,湖中又建小島,這是為了形成天地人的格局。」

  「那麼哪個部分代表人?」

  「中間的松樹就代表人吧。」

  一塊渾圓的土地一直延伸到湖水中央,上面是淡雅幽靜的愛蓮亭,愛蓮亭前聳立著一棵松樹。一座湖容納了天、地、人。

  長今默默地向湖裡看去。白色的是小小的荷花,黃色的是月亮。一片湖水而已,竟然承載了那麼多涵義在其中,更何況是人心!

  往湖裡看著,長今突然感覺到宮女的身份竟是如此分明,幾乎滲透進骨髓了。宮女只在兩種情況下可以離開王宮,年邁生病,或者服侍的主子去世,此時需要服三年喪,直到主子的靈位進了宗廟或祠堂,然後才能回家。

  即便回家也不能結婚,甚至就連妾室也不做不成。一旦成為宮女,則不管宮裡還是宮外,直到生命結束,永遠都是君王的女人。

  因此,有些宮女就以湖裡的魚來比喻自己的心情。

  閑依欄杆問湖魚,

  問汝何故遊到此?

  海闊江深曾記否?

  來而無回竟似我!

  王宮就是一片湖水,而自己就是這個湖裡的魚。可是,此刻正靜靜地向自己靠近的目光,又該如何面對呢?長今沒有回避政浩從容投射過來的目光,而是勇敢地與他迎視。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東西強烈而又溫柔,恐怕也只有政浩的目光了。

  舉行過內人儀式,長今和連生住在同一個房間裡。本來連生和令路住一個房間,但是曾被令路折磨得每天夜裡流淚不止的連生哭著哀求最高尚宮,最後才有了這樣的安排。

  成為內人以後,長今正式出宮休假。臨行前的那天晚上,韓尚宮把長今叫進自己的房間。她靜靜地把一個綢緞包裹的東西塞給長今,表情十分悲壯。

  「這是刀。現在你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內人,應該擁有屬於自己的刀了。」

  「您什麼時候把刀也準備好了?我會一輩子把它帶在身邊的。」

  「這是我最親密的朋友用過的刀,就是那個遭人陷害被逐出宮的朋友。」

  「這麼貴重的東西怎麼可以給我呢?」

  「……你不是說你一輩子都會帶在身邊嗎?」

  「是的,嬤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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