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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思存說,「你就硬撐吧,疼得臉都白了。看你下次再不愛惜自己。」

  這種感覺對了,這是他們最舒服的相處方式,用鬥嘴的方式把心裡的關切毫不掩蓋地表現出來。墨池微微笑著服軟,「好,我下次一定注意。」

  思存得了理,也軟了下來,「你睡一會吧。今天還不能進食,明天早上醒了,就能吃東西了。上午有人出院,就能給你調到病房。」

  「那你怎麼辦?」墨池多想再象以前一樣,給她挪出半個病床,和她擠在一起,生病也沒那麼難受了。可是,他現在和思存不再是那種親密的關係。他不敢。

  思存說,「我就在這陪你。」她從床底下拿出一個小板凳,是值班主任借給她的。她坐在他的身旁,一直守著他,直到他睡著了,她才趴在病床邊,眯了過去。

  第62章

  墨池從來沒有象現在一樣希望自己的身體好得慢一點,再慢一點。思存每日守在他的身邊,殷殷照顧,尤其是搬到單人病房以後,門一關,世界就是他們兩個的。單間病房裡還有一張行軍床,雖然條件艱苦一點,思存夜裡也能睡個囫圇覺了。她去洗手間換上睡衣,然後蜷著身子睡在病房的另一端。因為思存在,墨池捨不得睡,貪婪地傾聽她淺淺的呼吸。

  他能進一些流食了,但是發燒不退,完全沒有食欲。醫院的訂餐油膩大,思存又沒有地方可以做飯,只好買來成袋的藕粉,沖成糊喂給墨池吃。墨池倒是很配合,皺著眉毛吞下淡而無味,宛若漿糊的東西。三天后,墨池拒絕進食了,因為他發現,他的身體正在以無法抗拒的速度復原。每次醫生為他做完檢查,都會笑眯眯地說,恢復得不錯,再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墨池非但不高興,反而有一種惶恐的感覺騰地升了起來。思存一早就說了,等他出院,她就要回美國去。醫生剛說完他恢復得好,思存就打開了行李箱,把厚風衣塞了進去。櫃子上只留了她的洗漱用具。昨天她還出門了一個小時,墨池心驚肉跳地認為她是去預定機票。

  他的心咚咚亂跳,迅速盤算,怎樣才能不動聲色地把思存留住。他太思念她了,再承受一次分別的痛苦,他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撐下去。病好了賴在醫院是不可能的,現在每天都有病人家屬虎視耽耽地打聽他啥時候出院。唯一的辦法,就是讓病情惡化,堅決不出院。思存不會在他病中離開,她一定會留下來。想到這裡,墨池象個孩子一樣興奮起來。

  於是,思存再喂他吃藕粉的時候,他緊緊閉上了嘴巴。思存把藕粉放在一邊,低下頭,溫柔地問他,「是不是太淡了?我去買點白糖放進去給你調味吧。」

  墨池搖頭,「不行,藕粉吃得我太噁心了。」

  思存看著那碗漿糊一樣的東西,同情地點頭,「那你想吃什麼?我去想辦法給你煮點粥喝。」

  墨池有氣無力地說,「我想吃飯,吃水果。」

  思存跑去問醫生。醫生說,墨池的胃出血已經控制住,原則上可以逐步恢復飲食。吃飯的話,如果注意細嚼慢嚥和少吃多餐,就沒有問題。還有就是注意飲食清淡。思存向墨池轉述醫生的話。墨池說,「知道了。今天開始每餐訂兩份飯,然後你幫我買些水果吧。蘋果橘子都行。」

  醫院可以為病人和陪床的家屬訂飯。思存要了一葷一素——素的給墨池,思存謹遵醫囑,他要吃得清淡。還沒到午飯時間,墨池催著思存去買水果,說他很想吃。思存去了,前腳剛走,護士就推著送餐車進來了。等她放下兩盒飯菜,轉身出去,墨池立刻拿起葷的那盒,香辣排骨,瞅准房間沒人,抓起筷子狼吞虎嚥地猛吃。只用了兩分鐘,他就把一大盒油膩的排骨和生硬的米飯扒進肚裡,把吃剩的骨頭偷偷扔進垃圾筒。

  過了一會,思存拎了一袋水果回來。墨池趕緊說,「飯剛送來,你趁熱吃吧。」他吃的神清氣爽,雖然穿著病號服半靠在床上,也讓人覺得玉樹臨風,瀟灑飄逸。

  思存打開飯盒一看,白米飯上幾片清淡的菜葉子。「這是你的,我的那份呢?」

  墨池裝糊塗,「什麼你的我的,我拿起一份就吃了。」

  「什麼?」思存大驚。「那份是肉的,你怎麼能吃肉呢?」

  墨池的表情很委屈,「喝了這麼多天流食,我很想吃肉啊。」

  思存斬釘截鐵地說,「不行!」

  墨池兩手一攤,還咂咂嘴,「我已經吃完了。」

  「你!」思存氣得臉都紅了,不安地放下飯盒,「我得找醫生去,你的身體還很脆弱,吃了那麼多肉......」

  「回來!」墨池拉住她,笑意盈盈,「你想讓我因為貪嘴被醫生罵嗎?不會有事的,就算有事,這裡是醫院,也不要緊。」話剛說完,胃裡抽痛了一下。墨池的臉色一白,笑意卻更深了。

  言之有理。思存無奈地歎了口氣,「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都當了總經理居然還饞得偷肉吃。」

  一邊說,思存也一邊樂了。物質不甚豐富的年代裡,墨池的嘴巴都很挑剔,他吃魚只吃魚頭附近最鮮嫩的肉,吃蝦一定要是活的才行,最不愛吃油膩膩的紅燒肉。現在居然為了吃幾塊肉和她打馬虎眼,看來這幾天的藕粉真是把他給吃怕了。

  飯後照例要輸液。護士問思存病人的飲食情況的時候,墨池拼命向她眨眼。思存心一軟,只得說,「今天開始吃固體食物了。」護士說,「逐步恢復飲食,恢復的不錯。不要吃酸、辣、硬,不易消化的食物。」

  墨池和思存一起拼命點頭。護士走後,墨池說,「以前是我陪你幹壞事,現在是你陪我幹壞事了。」

  思存豎著眉毛瞪他,「誰陪你幹壞事了。今天是我監督不力,以後吃飯的時間我絕不會出去了。」

  午後陽光正好,墨池提議,「躺了這幾天,骨頭都僵了。我們出去散散步吧。」

  思存想到他剛吃了那麼多肉,出去溜溜對消化好,點頭答應。墨池的假肢一直立在床頭,旁邊還有一副拐杖,是思存跟護士借的,方便墨池在病房小範圍地活動。墨池慢吞吞地解開病人服的扣子,對思存說,「你回避一下,我換衣服。」他們曾經是4年的夫妻,墨池換衣服本不必避諱思存,但是不這樣說一聲,又好像是冒犯。

  思存看了看墨池,他把西裝、襯衫整齊地放在床邊,也在看著她。思存默默地出去,墨池穿上假肢,換好衣服,坐在床上等了片刻,思存還沒有進來。

  他走到門口,拉開門,思存並沒在樓道裡。她去哪了呢?墨池正在疑惑,思存出現在樓梯拐角,手裡還抱著一個很大的紙盒子。

  她來到他的身邊,大口地喘息,額頭有汗。她舉起那個紙盒子,說話有點上氣不接下氣,「風衣,我剛從樓下的商場買的,試試合身不。」

  「你去買風衣?剛才?」墨池驚了。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她一聲不響地跑出去,他心裡還難過了一下,卻沒想到,她竟然去為他買禦寒的衣服。

  思存把他扶回病房,從盒子裡拿出一件純黑的雙排扣羊毛風衣,「現在雖然是春天了,但北京天氣不比深圳,你既然要出去,就必須穿暖和點。」

  墨池乖乖地伸開雙臂,任由思存把風衣套在他的身上。中等長度的風衣,下擺剛好到他的膝蓋上面。思存從上到下幫他系好每一顆扣子。穿好了,她打量墨池,滿意地說,「我就知道你得買大號,你雖然瘦,但是很高,撐衣服。」然後,她又幫他緊緊衣領,「好了,可以出門了。」

  墨池含笑點頭,剛走到門口,思存叫道,「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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