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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倒掉!捨不得?」思存擰著秀氣的眉毛,仿佛「正義」的化身。

  「不是!但那也不用倒廁所啊,扔了不就完了?」墨池哭笑不得。這女人吃起醋來,真是什麼離譜的事都能幹得出來。

  「沖了乾淨!」思存倒完藥,又刷刷地把江娉婷的信撕得粉碎。拉動水箱,把東西全部沖進下水道。

  「好了!」思存拍拍手,拉著墨池回房間。「這次暫且饒了你,以後看她還給你郵東西!」

  墨池拉過思存,讓她舒服地靠在自己懷裡,「媳婦同志,咱們必須得說道說道了。」

  「說什麼?」

  「你吃醋,我理解,你把藥倒掉,我也沒意見。但是,原則問題必須說清楚,江娉婷給我郵東西,我事先根本不知道,也和她沒有任何聯繫。以前沒有,以後也沒有。這件事,我和你是一條戰線上的,不許你把氣撒在我身上!」

  「那我把氣撒在誰身上?」思存道。

  「你就不應該生氣!」

  「我就是生氣!憑什麼她也喜歡你?她為什麼要喜歡我的丈夫?」提起這事,思存就來氣。

  墨池趕緊安撫,「這是別人的事,你只要知道,我只喜歡你一個,永遠不會喜歡別人,就行了。」

  思存靠在墨池的懷裡,想想也對。她的氣消了,反身抱住墨池,「我剛才是不是像個潑婦?」她有點兒後悔。

  「沒有。」墨池摟著她,「你吃醋是應該的,說明你在乎我。」

  「你不生氣?」她徹底軟了。

  「不生氣。」

  思存高興了。

  夜裡,思存做了個夢。她赤著腳在結冰的江面上行走,她的腳被凍得通紅,膝蓋也隱隱作痛。寬闊的江面一眼望不到盡頭,思存不知道岸在哪邊,只得拼命向前奔跑。突然,腳下一滑,她摔倒在堅硬的冰面上,腿肚子上的筋頓時抽成一團,她大聲喊墨池的名字,冰面上卻只有她自己朦朦朧朧的倒影。

  思存又做了一個夢。她在艱難地爬山,山高陡峭,她站立不穩,只能半跪在山路上,靠膝蓋的支撐保持平衡。突出的山岩很快磨爛了她的褲子,膝蓋鮮血淋漓。她想站起來喘口氣,可是腿稍稍一動,人就往一旁歪,嚇得她抓住石縫中的雜草,一動也不敢動。

  思存還在做夢,她和墨池快樂地在大草原奔跑,周圍的花草比人還高。思存高興地吟詩,「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突然,墨池低低地喊了聲,「腿痛!」人就倒了下去。思存朝他摔倒的地方飛奔過去,卻怎麼也找不到他。大風吹過,花草都彎下了腰,卻還是不見墨池的身影。思存大急,高聲喊著墨池的名字!

  思存醒了!她看到墨池正把她抱在懷裡,關切地看著她,還像安撫嬰兒一樣拍著她的後背!而她像個八爪魚似的,緊緊攀在墨池的身上,雙腿纏繞著他細長的右腿!那腿冷得像一根鐵棍!思存心裡一酸,難怪夢裡她的腳那麼冷,那是被墨池的腿冰的!

  「做噩夢了嗎?」墨池幫她擦去滿臉的汗水。

  思存點點頭。她的手慢慢摸索著找到墨池的腿。他唯一的腿是冰涼的,左腿的殘根也是冰涼的。

  「你疼不疼?」她吐著濃重的鼻音問道。

  墨池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裡暖著,「不疼。還早著呢,你再睡會兒。」

  思存迷迷糊糊又睡著了。再次醒來,已經是清晨。

  北方初秋的早晨已經很涼,思存擁被靠著床頭發呆,墨池由著她犯懶,自己摸索著先穿好衣服。思存看到,他雙手摩挲著僵直的右腿,試著讓腿慢慢地打彎,不活動開這條腿,他根本不能下地。

  思存痛得從心口一直哽到喉嚨!她翻身起床,衣服也顧不得穿,雙手有節奏地按在墨池的腿上。墨池說:「我自己來,你趕快穿衣服,當心感冒。」

  「我不冷。」思存低著頭說,手更加賣力了。隔著衣服,她都能感覺到那條腿的冰冷。他的腿有些細,能夠很輕易地摸到腿骨。思存鼻子一酸,眼淚吧嗒吧嗒地落在墨池的運動褲上,深藍的褲子暈染出一片。

  墨池拉過她,心疼地安慰,「沒事,天冷了這條腿就是這樣的。今年已經比往年好很多了啊,你看,我都能走路了,明年說不定就好了呢!」

  「我不是個好妻子,我把治你腿的藥全給扔廁所了。」思存對她昨天做的事情深深地內疚著。

  「畫畫的人開的方子,你不扔我也不敢喝。」墨池想把話說得好笑,逗思存開心。

  「我怎麼能做出這麼不顧惜你身體的事呢?」思存真心地檢討。

  「你做得很好,真的!」墨池心裡有點兒酸,他想讓她無憂無慮,她卻總是為她的身體操心。

  思存還在抹眼淚,墨池說:「今天上午我要去單位值班,你帶本書,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值班?」

  「是的。他們終於一視同仁,把我編進值班表了。」墨池高興地說。他做了很多努力,同事終於不把他當成市長的兒子,也不把他當成無用的殘疾人了。

  思存陪墨池值了半天班,下午兩人又到新華書店,各買了一摞書。週末總是過得飛快,傍晚時分,思存抱著兩摞子書,走在墨池的身邊,想著要是每週只上一天學,其他六天都陪在墨池的身邊,那該多好!

  周一清早,思存照常返校上課。她一改以往坐在教室前排的習慣,鬼鬼祟祟地坐在最後排的角落裡,用課本擋住腦袋,奮筆疾書。

  永遠坐在她身邊的于小春很是納悶,思存可是最好的學生,上課眼睛盯著老師,目不錯珠地聽講,今天怎麼開小差了呢?

  兩周後,思存收到了一個從北京寄來的大包裹。盼到週末回家,思存偷偷把包裹帶回去,秘密潛進廚房。等墨池下班,她端了一大碗黑糊糊的東西,要求墨池喝掉。

  「這是什麼?」墨池皺著眉毛問。

  「抗美援朝英雄治腿傷的藥方!」思存說。

  「你怎麼會有這個?」他記得清清楚楚,思存把江娉婷寄來的中藥和藥方盡數扔進了馬桶。

  「我寫信問江娉婷要的,讓她再寄一份。」思存低著頭,小聲說。

  「你給她寫信?」墨池驚了。她不是最討厭江娉婷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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