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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思存眨眨眼睛,一時反應不過來。墨池道:「從今天開始,每天早晨多補兩個小時數學,晚上多念兩個小時文科,還有一個月考試,累不壞你。」

  思存的鬥志重新被喚了起來。不能被這個人給看扁了,一定要考出個好成績給他看看!思存擦乾眼淚,坐在桌前,拿起數學課本,命令自己沉下心看書。

  墨池轉動輪椅到她面前,把課本拿開,黑著臉說:「數學不是語文,光看書沒用。以前是我疏忽了,光給你講題,沒有講學習方法。數學掌握了方法,會比語文進步快。現在時間有限,我多給你整理幾套題型,你記下來,數學也是有套路可循的。難題就不管它了,爭取把基礎題都拿下來。」

  思存對數學全無感覺,墨池的話她也聽不明白,又不好意思問,只是呆呆地看著他。墨池說:「你先學別的吧,我今天整理一下題型。」

  思存咬住嘴唇,聽話地拿起了政治書。她的心裡有點兒打鼓,墨池這麼費盡心思地幫她複習,不考上誓不甘休,是真怕她給他丟臉,還是想名正言順地把她弄走?來的第一天,他就說不要她了。她不貪圖墨家的富貴,可想到墨池少年時代受過的苦,想到暴風雨夜他對她的照顧,她還真有點兒捨不得。

  墨池翻遍數學教材,把常見的基礎題型全部整理了出來。中午保姆把飯送進書房來,墨池叫思存吃了到樓下花園走走,增強體育鍛煉,而自己卻連頭也沒有抬。時間太緊迫了,他滿腦子想的是怎麼儘快幫思存提高成績。

  思存散步回來,又在自己房間發了會兒呆,兩點鐘回到書房,墨池還在翻書,桌上那份飯菜動都沒動。

  思存默默地把飯菜端回廚房熱了,「你還沒吃飯呢,吃了再看吧。」就好像墨池是備考的學生一般。

  墨池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抓起饅頭就往嘴裡塞。思存說:「多吃點兒菜。」墨池胡亂地應著,卻沒動筷子,三口兩口解決掉了饅頭,不再理她。

  思存歎了口氣,把剩菜端走。

  傍晚,墨池終於從厚厚的幾本數學書中把例題整理了一遍。他抬起頭,一陣暈眩使他差點兒栽倒在地。思存高呼,「你怎麼了?」

  墨池托住額頭,聲音沙啞地說:「我沒事。你休息一下,晚上開始講數學。」說罷吃力地推著輪椅回到自己的房間。

  墨池全身酸澀難當。他忘了自己不能一動不動地坐這麼久。牢獄的日子給他的身體留下了很多後遺症,他既不能運動,也不能久坐,用醫生的話說,最好臥床靜養。

  他有些賭氣地關上房門,惡狠狠地捶打僵硬的腰部。酸痛稍微緩解了,他試著雙手扶住輪椅,站起身子,從腰到腿的劇痛卻使他站立不穩。真想上床躺一會兒,他卻不敢,否則今天晚上他不會有力氣再爬起來!

  正在跟自己的身體較勁,只聽咚咚咚三聲門響,思存端著餐盤敲門進來。這姑娘越來越不把自己當外人了,他還沒讓她進來呢!墨池有些氣悶地說:「不是說不要隨便進我房間嗎?」

  思存憋著氣,告誡自己別和這脾氣不好的、陰陽怪氣的人一般見識。「你中午沒吃好,我和保姆給你做了點兒蔬菜,吃了會舒服點兒。」

  餐盤裡是稀稀的小米粥,精巧的小點心,一小碟臘肉,還有碧瑩瑩的炒青菜。墨池覺得餓了,就不再追究,端起碗喝起粥來,順便問道:「你吃了嗎?」

  「我下去和保姆吃。」思存硬邦邦地說。

  「好,八點鐘回書房。」墨池埋頭喝粥,不再理她。難道她就不能和他一起吃?

  按照國家規定,考生需在戶口所在地報名。思存的戶口已經轉到了墨家,便和婧然一起報了名。考試日益臨近,思存終於把所有課本梳理了一遍。在墨池的輔導下,數學似乎有了些進步,但短時間內也不可能提高太多。好在墨池給她制定的複習戰略是:數學及格就好,其他科目力爭高分。

  報名後有一次預考,只有通過了預考,才能獲得真正的高考資格。婧然的預考毫無懸念地拿了高分,思存堪堪過關,文科成績還不錯,數學勉強及格。墨池稍稍松了口氣,嘴上卻說:「真夠笨的,學了那麼久,才考這麼一點兒分數。」

  思存壓力過大,本來就像個點火就著的小刺蝟,被墨池這樣一激,馬上黑了臉。不服氣,可分數真的不給面子,急得她乾瞪眼。墨池說:「預考過關的學生裡,只有少部分才會被正式錄取。你現在這樣肯定是不行的,還要再加把勁。」

  婧然替思存分辯道:「哥,你別嚇唬她了。她已經進步很多了,她只學到高一,現在能考成這樣很不錯了。還有一個月才正式考試呢,她肯定能追上來。」

  陳愛華來書房給孩子們送夜宵,聽到他們的談話,插嘴道:「能考什麼程度算什麼程度,思存本來就是試試的。」其實在她看來,思存這孩子是很有靈氣的。

  當時讓劉春紅同志找個念過書的,真不知道是不是失策。如果沒念過書,墨池肯定也不會想著讓她參加什麼高考。這真要是考走了,墨池怎麼辦?可如果是沒有文化的,墨池會對她這麼上心嗎?眼看著墨池這些天又瘦了一大圈,眼睛都深陷下去了,陳愛華的心裡隱隱發疼。可如果不讓思存考,墨池肯定不會同意的。這個倔強的孩子,陳愛華是拿他一點兒辦法都沒有。老墨總勸她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不要為孩子操太多心,可她又怎麼能不操心?

  墨池時而冷嘲熱諷,時而關懷備至,把思存搞得不知所措。墨池給她整理的數學題型,被她很認真地抄在了筆記本上,時不時地拿起來看一看。

  墨池眼見她拿數學當成了語文學,也只有苦笑歎氣的份兒了。但願她能記牢這些題型,在考場上舉一反三,至少混個及格。

  可是一次小測試,思存竟然在她擅長的語文上面犯了錯誤。由於審題失誤,墨池給她做的小測試,一下子就失了五分。墨池氣得摔了鋼筆,數落道:「本來會的就不多,還因為粗心丟分,這大學你是存心不想考上了!」

  思存複習備考以來,就沒被墨池誇過,心裡既委屈,又不服氣,梗著脖子說:「這道題本來我會的,我下次審題認真點兒就是了。」

  「在考場上出了錯,還會有下次嗎?」墨池嚴厲地說。

  「我……這又不是正式考試。」她嘀咕道。

  「鄉下人真是見識短,小測試都考不好,這個大學你別想考上了!」墨池心裡替她著急,說話就更加口不擇言。

  所有的壓力在墨池的這一句話上爆發了,思存發狠說道:「我本來就是個鄉下人,早就跟你說了,考不上我就走,跟你沒關係!」

  墨池本沒真生氣,也被思存給激怒了,「跟我沒關係?我費盡心思給你爭取來的機會你說跟我沒關係?我這麼辛苦幫你補課你說跟我沒關係?我是你丈夫你說……」墨池吼到一半自覺語失,騰地紅了臉,更大聲音地吼道,「是我自討沒趣!」說罷推著輪椅摔門而去!

  墨池回到自己的房間還是很生氣,生他自己的氣,怎麼就說出了什麼「我是你丈夫」這樣的鬼話?他又氣又窘,頭痛至極,胸悶至極,抄起電話叫司機章伯來接他出門。

  章伯是墨家的老司機,看著墨池長大的,這麼多年墨池沒有開口跟他借過車。墨市長官復原職後,章伯也繼續為墨家工作,他幾次要開車帶墨池出門散心,都被墨池禮貌而冷淡地拒絕了。這次墨池主動提出要出門,章伯高興地把紅旗轎車擦得鋥亮,小心翼翼地扶墨池上車。

  「墨池,想去哪兒?」章伯笑呵呵地問。

  「隨便逛逛吧。」墨池搖下了車窗,他只覺得胸口悶得很,必須要透透氣。

  「好嘞!」章伯平穩地發動了汽車。墨池端坐,扶穩了把手,把頭伸出窗外。

  北方的深秋寒氣撲面,冷風一吹,墨池清醒了不少。他是在做什麼呢?為了思存的一句氣話就跑了出來,還說那麼嚴厲的話傷她。萬一母親回去問她,豈不叫她為難?自己不開心可以叫車去散心,思存能做什麼呢,只能一個人哭。

  想到這兒,墨池不忍心了,「章伯,我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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