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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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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是在某某領導那裡碰了嚴重的釘子也不後退,終於把天牛廟特種雞廠建了起來。說到這裡,他用尖銳的目光瞅了紀書記一眼,而此刻的紀為榮已經後悔得噬臍莫及連頭都不敢抬。講完這些,老漢還像個專家一樣講起從畜牧站聽到的知識:這烏雞是稀有雞種,藥用價值很高,用它配了別的藥造成烏雞白鳳丸,能為婦女同志解除好多毛病,像月經不調、崩漏帶下什麼的都管……他的介紹激起了一陣又一陣的掌聲。他講完是公社書記講話,兄弟大隊幹部做表態性發言。會議結束已是中午,天牛廟村支部將早叫人做好的豆腐和煎餅拿來,讓與會者吃了一頓便餐。當典型的同志當然也在會上吃。膩味和小米父女倆吃得飽飽的,目送各級領導離去,四目一對欣然笑道:「當經濟聯合體真光榮呀!」 第二天,紀為榮亡羊補牢,親自領著信貸員來了。紀書記先誠懇地檢討一番,然後讓信貸員把一千塊錢送到了老漢手中,說是提供一點點幫助。老漢接過來矜持地道:「嗯,我是需要點資金。要知道,這烏雞得吃混合飼料,機器造的,沒有資金是弄不來的!」 公社現場會後,老漢的名聲大振。連縣裡有關部門也知道了,經常有小車開到他的門前。那些領導來這裡後,看上一番,再握著手熱情鼓勵一番,弄得父女倆心裡像小春風呼兒呼兒刮。 這一天來的小車最好看,下來的人也最有派頭。等跟車的人一介紹,原來是縣委的一把手巴書記。但巴書記沒有架子,照樣和老漢握手,到雞舍邊仔細參觀,臨走時還一再拍著他的肩膀讓他好好幹。送走縣委書記,老漢無論如何也抑止不住內心的激動,他抬頭看看這個當年寧學祥居住的大院,對小米說:「咳,寧學祥他算老幾?縣太爺知道他的門朝哪?」小米點著頭說:「是呀爹!是呀爹!」她說完這兩句,飛跑到雞舍對那些已經退盡絨毛長出大翎的烏雞們說:「知道不知道?剛才來看咱們的是縣委書記呢!」 隨著參觀者的屢屢光臨,小烏雞漸漸長大了。當然在這段時間裡也死掉了一些,大約有十分之一的樣子。寧可玉不便到老丈人家中看,但每當小米晚上回家就告誡,要她注意防疫,能賣的時候趕緊賣掉。小米向爹轉述這些,爹卻歪一歪鼻子道:「他懂個雞巴槌子!」 當天氣變熱夏季到來,畜牧站的老田接連來了幾趟,說是雞應該賣了,因為這烏雞在能交配產蛋前是「童子身」,藥效最大,也最值錢。老漢猶猶豫豫地道:「那上邊再參觀看啥呢?」老田說:「你養了雞是幹啥的?是掙錢呢還是供人看?」老漢想了想道:「政治性也很重要,這是縣委書記來看過的,我如果把雞賣了怎麼向領導交代?」老田搖著頭說:「你呀你呀!」 正在這時,紀書記來下了個通知,縣裡將在八月底召開第二次兩戶一體經驗交流會,讓老漢準備到會上做典型介紹。這一來,老漢更不打算賣雞了。 這時,七百多隻小烏雞已經全部進入了青春期。每到下半夜小公雞引吭高歌搞得膩味老兩口無法入睡。到白天,這些小公雞則忙於戀愛連吃食都顧不上。寧可玉這時催促小米趕緊賣,可是這話到老漢那裡就給否決了。老田來看了之後十分著急,說:老封呀快賣吧,再不賣就危險啦!他還告訴老漢一件事:幾年前北京有個大型機械化養雞場,華國鋒去視察了一回並題了辭,結果全國都去參觀,不知哪一夥帶去了病毒,時間不長雞就全死光了。老漢一聽也有些緊張,但想想縣裡的會,說:「等開完會吧。一開完會立馬賣!」 離開會還有十幾天,老漢就一天天地等。想不到過了三四天,忽然有許多雞開始拉薄屎並且精神不振,這天早晨,雞舍裡竟出現了一大片倒斃者。老漢急忙叫來老田,老田看了頓足道:「完啦完啦徹底完啦!」老漢說:「你快給治呀!」老田說:「大群的雞到了這一步,就是神仙也沒法治了!唯一的辦法,就是趕快把活著的殺了運到藥廠去,看他們能不能要。」老漢便冒著滿頭的汗招呼小米和老婆動刀子。老婆說:「這麼多雞什麼時間殺完,小米你快叫寧可玉去!」老漢也沒阻擋。這樣,寧可玉很快來到了這個他四十多年沒再踏進的院子。但他沒顧得上懷舊,急急忙忙當起了屠雞者。 在大肆殺戮血流遍地的光景裡,又有一些烏雞壽終正寢避免了刀抹脖子的厄運。小米心疼得厲害,一邊給殺掉的雞退毛一邊哭。 把雞全拾掇完畢,便雇了一輛拖拉機由老田帶著往臨沂送。由於路遠天熱,到那裡後一車雞已是臭氣熏天。藥廠的人不願收,他們便苦苦哀求,膩味老漢還搬出支持專業戶的政策來教育他們。這樣,廠裡才同意收下,但有一條:必須降價。老漢看看這一車臭雞肉,咬著牙說:「降就降吧……」 就這樣,「天牛廟特種雞場」經營了半年,一共換來一千一百四十三元的毛收入,不算人工,淨賠三千八百多塊。 在老膩味忍受著老婆、小米的嘟噥一天天在家中抽悶煙的時候,還有好幾夥外地參觀者前來。老漢只好請人寫了告示貼在緊閉不開的大門上:「為嚴密防疫起見本雞場謝絕參觀請予以合作。」 在「入伏」這天,一輛滿載了花圈的大頭車突然開進了天牛廟。車上的人問清封鐵頭的住處,便徑直去了他家門口。此時老書記正在院裡閑坐,看見門外那不祥的花圈車,驚得一下子站起身向門外走去。車上已下來了兩個人,其中一個臂戴黑紗的年輕人沖他叫聲:「大伯!」封鐵頭認出是費文典的養子費弓,便明白了這車為何而來。他湧出一包老淚說:「你爹老啦?」費弓紅著眼圈點點頭:「老啦……」 和費弓一起來的中年人是地區民政局的孫科長。到家裡坐下,他與老鐵頭講了已故費局長的遺囑。他說,按規定,費局長這級領導幹部去世後,應把骨灰存放在地區革命幹部紀念堂的,可是費局長在垂危之際向組織和家屬講,無論如何也要把他的骨灰送回老家安葬。起初組織上和時學嫻同志都不同意,但是費局長強撐著最後那口氣一再要求,大家便同意了。今天,他就和小費來沂東辦這件事情。 聽了這些老鐵頭問:「文典兄弟在哪裡?」 費弓說:「在車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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