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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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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腳看見,可玉這時正站在東廂房門口,是打算去拉仗的,可是聽了這話後扭身就回了小西屋。 只聽屋裡家明在反駁媳婦:「事情你也不是不知道,咱家不收留誰收留?」細粉說:「收留了幹啥呀?依我看趕緊送人!」家明說:「咱娘想收留就收留唄。」細粉說:「你娘當然要收留啦!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娘是那種人,當然喜歡收留私孩子!」家明提高了嗓音道:「你怎麼說俺娘?你把話說明白,俺娘是哪種人?」細粉也大聲說:「你還不知道呀?你娘一個大財主的閨女,為啥要跟你爹個土莊戶呀?是叫馬子拉到山上千人睡了萬人操了,找不到好婆家了才到你家來的!你呀,你還說不定是個馬子羔呢!」 聽到這裡,繡繡立馬暈倒在地。大腳騰地跳起身,一歪一頓地竄進東廂房,把大腳一跺聲色俱厲地吼:「誰再胡唚,我捏扁了她!」細粉從沒見過公公這般兇神惡煞,心下發怵,便低下頭不再吭聲了。 大腳轉身又對兒子道:「家明我告訴你,你娘是個清清白白的人,誰放的屁你也不要聽!」家明氣鼓鼓地道:「爹我明白,誰要再嘴裡噴糞,看我不剝了她的皮!」 事情雖然過去了,但大腳心裡一直覺得醃趲。在整個夏天與秋天裡,他只要回家看見兒媳,兒媳那惡毒的話語都要響在他的耳邊。羊丫在羊奶的哺育下像正常孩子一樣成長著,三個月會翻身,五個月能坐,但大腳每當看見她,想一想這是個私孩子,心裡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彆扭。這種心情在家裡又不好表示出來,只好在下地幹活時才借著勞作發洩發洩,掄鋤向著那些雜草狠狠地用力狠狠地罵:「我日你祖奶奶呀!我日你親娘呀!」 讓大腳感到煩惱的還有一件事,那就是春天裡雖然他用從費左氏那兒借來的錢買回了那條曾經被費大肚子所擁有的牛腿,斬斷了與合作社的聯繫,但合作社仍沒有停止對他的入社動員。過了麥季,這種動員更是變本加厲。 天牛廟成立的農業合作社剛開始是熱火朝天的。那麼多人聚到一堆幹活,大多數人感到新鮮。原來一家一戶單幹,由於家庭成員間的話都在家已經說得不耐煩說了,每天每天除了聽鋤頭響就是聽鋤頭響。而如今拱到一塊,許多新的話題便在社員們中間充分地展開,這些莊稼人在幹農活時除了動用運動器官還頻繁地動用發音器官。社裡幹活時說得最多的是膩味和郭小說二人。膩味多是講「葷呱」,許多話一出口就帶了褲襠裡的味道,搞得男女社員的情緒十分亢奮。郭小說說話多是從幹部的身份出發,教導社員們對於某頂活路該怎麼幹不該怎麼幹。許多時候,郭小說與膩味兩個當過多年覓漢的人還亮出練就的絕活,並肩在眾人前頭「領趟子」,帶著社員們像一群大雁一樣飛快地掠過一塊塊農田。 對這種勞動方式最持歡迎態度的是年輕人。他們第一次發現,原來跟在爹的屁股上幹活是多麼枯燥,多麼不自由呀!而在農業社裡,他們跟那麼多的同齡人在一起了。同齡人跟同齡人在一起太好啦,特別是還有那麼多異性的同齡人。於是,許多許多的新感覺都有了,許多許多的精彩故事便開始冒出芽芽。所以說,要講中國農業集體化的優越性,其中一條便是極大地促進了男女關係的正常化與自由化。 合作化開始時還搞了做了不少新鮮事情,如興修水利、推廣良種和化肥等等。天牛廟農業生產合作社就在春旱時在西北湖裡打了兩眼井,打算解救那兒的一百多畝春糧作物。區長到這裡檢查時大加讚賞,並說區供銷合作社有新製造的水車,讓他們趕緊去買。鐵頭便發動社員湊錢去買。買回兩台安上一試,那汲上來的水流卻像母牛撒尿細而又細。察看一下,原來這種筒式水車,那汲水筒子都是竹子做的,時間一長炸了個屁的,裝上水沒等出井口就漏掉了大半。社員們一邊罵區長坑人,一邊掀掉水車用人力提。雖然吃力,但一井清水是實實在在地存在那裡的。 良種是用上級創作的詩句來推廣的,叫作「紅禿頭,四三八,勝利百號大地瓜」。「紅禿頭」和「四三八」都是小麥新品種,上級講,它們能比當地群眾種了不知多少輩的「小紅芒」增產兩三成;「勝利百號」地瓜增產幅度更大,能增五成,一畝能收千餘斤。但新品種的推廣卻遭受了強大的阻力。「那個洋玩意兒,夠×嗆!」這是社裡社外人們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天牛廟農業社推廣的第一個良種是「勝利百號」。但區上幾次通知他們到早種一年的黃瓜峪村去買秧苗,幹部卻從社員手上收不起錢來。多數人都說:你看自己園上的地瓜苗子要多少有多少,花那個瞎錢幹啥呀。 還有的人積極傳播不知從哪裡聽到的說法:「勝利百號」是結得大結得多,可是那地瓜不好吃,吃了整天拉薄屎,據說黃瓜峪的人吃了一年已經全都瀉得黃焦蠟氣,他們今年賣苗子就是賣了錢買藥吃的!社幹部讓說得將信將疑,親自去黃瓜峪做了一番考察,這才明白一切都是謠言。然而回來說了人們還是不信,仍不掏錢,社裡只好去信用社貸款才買回了一部分苗子。即使這樣,栽它時有些人還故意不好好栽,該埋四指深只埋一指,郭小說只好放棄了親自勞作,在地裡跑來跑去做監工,才使這批秧苗沒有遭到太大的破壞。 「肥田粉」的命運稍稍好些。因為封鐵頭去年在自己的互助組裡推廣過,秋後看看真是增產,加上今年社裡的土糞嚴重不足,再加上買它時用的是貸款,因而就沒遇見多少阻力。看看這事挺順,幹部與辦社骨幹很高興,膩味一邊往地裡撒一邊向旁邊的女社員喳喳:「快拿一把回家,晚上給你男人撒上,一眨眼長到三尺長!」婦女們便罵便抓土撒他,這時的勞動場面十分活躍。 但在合作社取得了許多成功的同時,幹部們卻越來越明晰地覺出了存在的問題,這就是資本不足。由於貧雇農過多,合作社的人均地畝數低於全村水平,土地載畜量更不用說,經統計,村裡富裕中農是十八畝地一頭牛,合作社卻是八十三畝一頭。當然,合作社的勞力是不少的,每天出工都是呼呼嚕嚕一大群。但人們發現,人多力量大是不錯,一塊地「唰唰」幾個來回就鋤完了,但他們也發現等著他們去鋤的地竟是那麼多那麼多,要把全社的地鋤一遍,所費時間也是不少的。 最嚴重的問題出現在收完麥子搶茬子種地的時候,由於牲口太少,搶種速度十分不理想。恰在這時下了一場雨,墒情正好,如果再拖幾天地幹了栽地瓜將十分困難。幹部社員都感到著急,只好鞭策著牲口沒白沒黑地幹。然而牲口也不是鐵打的,四天之後便有一頭老牛倒斃在墒溝裡,讓社員們十分傷感,牛的原主人還嚎啕大哭。牲口不夠,社員們只好用人力培地瓜壟,但人力畢竟趕不上畜力。就這麼一天天下去,一些單幹的戶都種完了,合作社的大群人馬還在那裡繼續挑水抗旱種地。半個月後好容易種罷,幹部們碰碰頭,說:這樣不行,還是要動員一些中農入社。最後社委會形成決議:秋收種麥子以前,一定要拉個十戶八戶的進來。 在他們的目標中,封大腳仍是一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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