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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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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好比漢子推碾子,終日抱著個碾棍,轉啊轉個不停,可勁兒一步一步地推著那石碾子,眼瞅著碾盤上黃橙橙的苞米,也就成了邁步向前的希望,那是老婆孩子的吃食啊。宋承祖和裘春海何嘗不是如此呢,他們原在瀋陽東北軍當官,以後又南征北戰的,現在為了孩子老婆又轉回到瀋陽,不得不開個小火燒鋪。頭一天開張,宋承祖和裘春海一算帳,刨去本錢,還掙了不少。倆人正議論生意上的事,忽然有人敲門。裘春海開門看,來人是宋承祖的舊部下,副營長劉鬍子。

  劉鬍子一把抓住裘春海的手說:「裘排長,我可找到你們了!」宋承祖驚喜地問:「劉鬍子?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說著趕快招呼劉鬍子進屋坐下。劉鬍子說:「自從隊伍被打散,我和張大個子他們不甘心散夥,投奔了鍋盔山的鬍子小旋風,做了二當家的,說服小旋風又扯起抗日大旗。和小日本幹了幾仗,沒少踢蹬小鬼子。日本人動用幾千人馬,把鍋盔山險些炸平,隊伍又散了。我現在沒處躲藏,實在沒辦法來投靠你了。」

  宋承祖歎息道:「唉,弟兄們受苦了。」說著,不禁一陣心酸。劉鬍子哭了:「營長,弟兄們大多數都遇難了,死得慘啊!最後一仗,弟兄們被堵到一個山頭,子彈打光了,大家一看沒活路了,和敵人作最後一拼。好一場肉搏,好多弟兄抱著小日本跳下山崖。那些受傷的弟兄一個個活活被敵人用刺刀豁了肚子,腸子淌滿雪地,慘不忍睹,可是沒一個弟兄繳械投降。」

  宋承祖仰天長歎:「別說了,弟兄們血染疆場,可我宋某還苟活到現在,愧對他們啊!都是我因為兒女情長,沒和大夥一起捐軀報國。」劉鬍子說:「我抱著一個日本少佐跳下懸崖,多虧摔在日本人身上,才撿了一條活命。」

  宋承祖慨歎道:「也是九死一生啊!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劉鬍子說:「昨兒碰巧遇見當年一個當兵的弟兄,他說在瀋陽城郊見過你。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白天不敢來,這時候才敢露面。」

  宋承祖問:「你是怎麼打算的?」「我打算在這裡落落腳,養養傷,避避風頭,要是沒事了,我就奔營口回山東老家。」劉鬍子說著環顧一下小店鋪。宋承祖一口應承道:「行,你就放心在我這兒住著,街面平靜了你就走,我給你出路費。」

  裘春海不客氣,當著劉鬍子的面說:「掌櫃的,這樣不妥吧?咱倆現在也是隱名埋姓地躲禍,你收留劉副營長,這不更添了危險嗎?你再酌量酌量。」宋承祖不大高興:「春海,你說了些什麼話!不臉紅嗎?老部下抗日遇著困難來找我,我能推出去不管嗎?」裘春海繼續辯解:「不是說不管,我是說咱們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哭不過來那麼多的亂葬崗子。」宋承祖更不高興了,喝道:「你給我閉嘴!」轉臉又對劉鬍子說,「劉鬍子,你就留下來,不過要注意安全,白天別出門,藏在吊鋪上。不是我攆你,這兒也確實不是久留之地。」劉鬍子連連點頭:「營長你放心,我不會久留的。」

  第二天一早,宋承祖穿上長衫,戴上墨鏡要出門去找虎子,臨行還安排裘春海給劉鬍子把吃喝送上吊鋪。裘春海拿了幾個燒餅,提著水壺爬上吊鋪。他看著劉鬍子吃喝,和他聊起來。裘春海開門見山說劉鬍子不仗義,說營長正在困難處,為了找兒子不回山東老家,要是暴露了,大家都沒命。劉鬍子特別在意仗義不仗義的話。即然裘春海這麼說了,他不能再賴著不走,當下決定趁營長不在就走。要不,出了事也對不起營長。  裘春海說:「胡營副,真對不住啊,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你別怪我說話直來直去的。」說著,塞給鬍子幾個火燒,送鬍子出門去了。

  宋承祖在破爛市場溜達,尋覓著虎子,找了半上午,也沒找見虎子,只好沮喪地回來了。

  宋承祖問:「劉鬍子呢?沒事吧?」裘春海有點隨意地答道:「忘了告訴你,他走了。」宋承祖急了:「你怎麼能讓他走呢?為什麼?」裘春海說:「這個人,說了,怕給你添麻煩,死活要走,沒勸住。」

  宋承祖眉頭緊皺地問:「你是不是說了什麼了?」裘春海滿臉的無辜:「我沒說什麼,真的。」宋承祖疑慮未消:「你肯定說什麼了!你這個人,太不仗義了!」裘春海跌足道:「掌櫃的,你可冤枉死我了!我真的什麼也沒說!不過走了也好,這樣安全。」

  宋承祖一定要去把劉鬍子追回來,裘春海認了錯,說要和他一同去。 宋承祖和裘春海趁著天黑,追上了正一瘸一拐走著的劉鬍子。裘春海當面向劉鬍子賠不是,宋承祖反復勸說,這才算把劉鬍子接回到火燒鋪,安排他在吊鋪上睡了。

  下半夜,劉鬍子的傷口感染化膿發燒,他忍不住難受,不由得發出呻吟聲。宋承祖醒了,過來摸摸劉鬍子的頭,又看看他的傷口說:「喲,燒得挺黑虎!不看太危險了!」說著,就推醒正熟睡的裘春海,叫他找個可靠的西醫大夫看看。

  裘春海不滿地小聲嘟噥著:「你就能找麻煩,好吧。」說著摸黑出門,騎著輛自行車去找大夫。沒過多久,他還用車子帶一位背藥箱的老西醫回來。宋承祖心裡想,春海這人還算聽話,也會辦事,只是私心重了點。

  老西醫給劉鬍子處理著傷口說:「得趕快手術。大醫院不敢去做這種紅傷手術,就到我的小醫院吧,不能再等了,今晚就做。」

  宋承祖讓裘春海送劉鬍子上老西醫小醫院做手術,裘春海說:「掌櫃的,你是被通緝的,弄不好就被日本人盯上。咱們也是在刀刃上討生活,不能為了他把咱倆也毀了。」

  宋承祖一聽這話,馬上就來了氣,他雙眼盯著裘春海說:「春海,這話是從你嘴裡說出來的嗎?劉鬍子是咱們的生死弟兄,是抗日的功臣,咱們就是豁上命救他也是應該的!你不去我去!」裘春海說:「我說不去了嗎?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我說說想法還不行嗎?我都是為了你好。」宋承祖說:「行了,這我都知道了,你去吧。」

  裘春海剛要出門,宋承祖突然改變了主意。他對裘春海說:「把槍給我,還是我去吧!」宋承祖接過槍,收拾著東西。裘春海又說:「掌櫃的,你不要命了?還是我去吧。我錯了還不行嗎?」宋承祖感情複雜地望著這個未來的女婿,好一陣子才說:「你和天好的日子還長著呢,我不能讓我閨女白盼你一場……」他停了停,又滿懷深情地說,「和天好把親成了吧,好好過日子,一輩子好好對待她……」說完朝外走去。裘春海忽地心中一熱,不禁想到,這個宋營長,真是個好長官、好長輩,能為手下著想,能為兒女著想。唉,可惜腦子一根筋,幹事情總是不管不顧的……

  已經是下半夜了,街上空無行人。宋承祖推著自行車,劉鬍子坐在後座上。他們來到小醫院的門前,宋承祖警惕地望著小醫院,又往左右用眼光偵察一遍,這才推著劉鬍子從後門進了醫院。宋承祖背著劉鬍子,上了二層小閣樓。老西醫和護士緊張地為劉鬍子做手術。宋承祖從懷裡掏出槍,警惕地望著樓下。

  外面警笛突然響起,這聲音在靜夜中特別刺耳,令人恐怖。宋承祖趕緊把燈關了。他趴在地板上,透過縫隙望著樓下。樓下門響,幾個軍警走進來。軍警問小夥計:「最近有沒有來看槍傷的?」小夥計答:「沒有。」軍警又問:「有沒有來抓槍傷藥的?」小夥計說:「我們從來不進槍傷藥。」軍警再問:「你們掌櫃的呢?」小夥計說:「在樓上睡了。」軍警揚起頭,朝樓上看了看。

  眾人剛要走,領頭的軍警突然站住了。他感到有一滴什麼東西滴在他的鼻子上。他摸了下鼻子,一看手上是血,突然拔起槍,朝樓上沖去。宋承祖趕緊背起劉鬍子,從後門樓梯跑出去。領頭的軍警對著樓梯開槍,眾軍警都跑上了二樓,有的軍警從視窗向下開槍。一時間槍聲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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