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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一


  深夜裡,傳武敲開了文他娘的門,進去說:「娘,俺剛接了電話,奉天出事了,日本人進攻北大營,隊伍上叫我馬上回去。」秀兒說:「真打起來了?」文他娘說:「打到什麼樣了?」傳武說:「還不清楚。」文他娘說:「你麻溜回去吧!」傳武說:「娘,您多保重,秀兒,你也保重啊。」秀兒說:「俺知道。」文他娘說:「黑燈瞎火的,小心哪。」傳武答應著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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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文和傳傑俯在朱開山的靈床上昏沉睡了。朱開山的喉嚨裡一陣響動,長長地喘了一口氣,睜開了眼睛。他看了看俯在身邊的傳文,用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臉。傳文迷迷糊糊睜開眼,朱開山說:「你的心真寬敞,還能睡著?」傳文見是爹在說話,驚得差點坐地上,喊一聲「娘啊,詐屍啦」,剛要抬身跑,卻被朱開山一隻大手死死地蓋在臉上,擺脫不得。

  傳文嗚嗚叫著,爹的大手卻像一把鐵鉗愈鎖愈緊。傳傑驚醒了,跑過來要拽開朱開山的手,朱開山一掌推開。傳文嗚嗚的聲音越來越低。文他娘聽見動靜從裡屋出來,見朱開山坐在靈床上,一愣怔說:「你是人是鬼?」朱開山說:「我剛剛睡了一大覺,這一覺睡了個透亮!」傳傑爬起來說:「娘,你看俺爹。」文他娘這才看清楚,朱開山的巴掌底下竟是傳文的頭!文他娘兩步搶上前,傳傑幫著一起拽開朱開山的手。文他娘說:「幹什麼?想要孩子的命啊!」朱開山說:「留他這條命也是禍害。」

  傳文終於喘過口氣來,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往門外走,兩眼直瞪瞪地瞅著外面說:「爹,天好亮了,俺該喊扛活的下地了。」文他娘說:「老大,你往哪去啊?」傳文朝外走著說:「你們這幫懶骨頭,日頭都照腚上去了,還不下地嗎?」傳傑跟上去說:「哥,你怎麼了?」文他娘朝朱開山說:「咳,你把好好個孩子弄傻了!」朱開山瞅著傳文說:「不是在裝傻吧?」

  傳文慢慢地朝樓下走,傳傑在後面喊他說:「哥,你往哪兒走啊?」傳文眨巴眨巴眼睛,緩過點神來,轉身說:「咱爹才剛是不是活過來了?」傳傑說:「是啊,剛剛醒過來了。」傳文說:「他是不是想捂死我?」朱開山站在二樓,朗聲說:「我是想捂死你,可惜你娘捨不得你。」

  傳文眼睛中忽然透露出無比的頹喪和仇恨來,流著淚說:「爹,你們這個家對我不公平,我恨你們。」朱開山說:「你上來,爹還給你個公平,你上來。」傳文說:「你想好事吧!我沒有你這個爹,沒有這個家!」文他娘說:「老大,你閉嘴。」傳文說:「娘,俺走了,肯定混出個模樣再回來!」說著轉身跑了。傳傑要下去追,朱開山拽住他:「老三,叫他混個人模樣去吧,回來,回來他也是個死!」

  傳武守在一名電話兵身邊,周圍站著幾位軍官、參謀,一個個神情緊張。電話兵朝傳武說:「團長,奉天的電話全搖不通。」傳武說:「看來,奉天已經落進日本人手裡了。」可突然電話響了,電話兵接了電話說:「等會兒,朱團長就在這兒。」傳武接過話筒說:「哪位?」電話裡一個男人粗粗的聲音傳來:「朱團長,我是長春騎兵團的張清一呀!忘了,那次為山河煤礦還去增援你們了。」傳武說:「哦,張團長,知道了嗎?鬼子進攻北大營了。」張團長說:「現在正朝長春打呢!」傳武一驚道:「什麼?鬼子進攻長春了?」張團長說:「一大早弟兄們還在睡覺呢,鬼子的炮彈就落下來了。」傳武說:「現在怎麼樣?」張團長說:「正準備撤退呢!」傳武說:「為什麼?打呀!」張團長說:「媽了個巴子的,熙洽那個王八蛋非叫我們撤。」傳武說:「熙洽不是吉林省主席嗎?」張團長說:「熙洽說這是南京政府的命令。兄弟給你電話就是叫你們小心呢,早做準備,別學我們,鬼子來了還睡大覺呢!就說這些吧,命大的話,咱還有見面的日子!」

  傳武擱下電話,想了想,命令電話兵說:「接北平協和醫院,少帥在那養病呢!」一會兒電話接通,張學良焦慮的聲音傳來:「傳武,奉天、長春的事都知道了吧?」傳武說:「少帥,我們得組織反擊呀?」張學良說:「我已經請示南京蔣主席了,蔣主席來電,叫避免衝突,以防事態擴大,爭取國聯出面調停。」傳武說:「少帥,不能相信國聯哪!多少回了,他們哪一回為中國人說過話,全都是偏向小鬼子。」張學良說:「傳武,對日本人作戰,絕非我們東北軍一隅之力所能應付,現在我們既然已經聽命於中央,就只能服從蔣主席統一指揮。」傳武說:「少帥,聽蔣主席的,東北三省早晚落入日本人手裡。少帥,下命令打吧!」

  張學良說:「傳武,我們絕不能逞匹夫之勇,結果兵連禍接,波及全國啊!」傳武急了說:「少帥,東北是咱的家,東北鄉親是咱的衣食父母,作為軍人,咱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當亡國奴啊!」電話裡張學良的聲音變得沉痛而無奈:「傳武,你我的心是相通的,可是我得聽蔣主席的。」

  傳武放下電話,看一圈身邊的人,說:「蔣主席不讓打,少帥又不好下命令打,弟兄們,你們是什麼主意?」一個營長說:「團長,弟兄們聽你的。」傳武一拳砸在桌子上說:「好,寧可戰死,不當亡國奴,不背駡名!」

  朱家人圍坐在一起,個個神色凝重。朱開山說:「眼下,國家亂了,咱家也亂了,越亂咱越要穩住神。老二,你就一心一意把你的兵帶好,但願能保住這個國家;老三,咱有了一郎的證據,把官司贏下來,不能讓山河礦丟了;那文,家裡的事情就靠你多擔待點了。」

  那文說:「爹,咱家那把長刀哪去了?」朱開山說:「你要那幹什麼?」那文說:「我叫傳文氣死了,我想去宰了他。這個沒出息的剛才在森田那裡給我打電話,說過兩天森田就帶著他去接收山河礦,還說不用幾天,連整個滿洲,整個中國都是日本人的。」朱開山說:「要宰那個逆子,也是老二的事,你把家管好吧!發送一郎辦得體面些。」那文說:「爹,放心,這種事情俺知道怎麼辦。」

  朱開山又交代玉書和秀兒:「玉書,戰亂起來了,學校恐怕也不能正經上課,你又有了身孕,哪兒也別去,就在家好好歇著吧。秀兒,你把心放寬敞些,再傷痛一郎也是不在了。小日本子,欠咱國家的,欠咱朱家的,那個森田也欠你秀兒的。這個仇,早晚爹替你報!」玉書和秀兒都點點頭。

  朱開山又問:「他娘,你還有什麼話要說?」文他娘說:「只可惜一郎那個孩子了……」躊躇了一會兒,歎了口氣,又說,「他爹,能不能把傳文找回來,咱再和他好好說說。」朱開山一擺手說:「你千萬別提他,提他我還得倒地下去。」生子說:「爺爺,你還是把長刀給俺娘吧。」朱開山說:「為什麼?」生子說:「爺爺,俺娘天天晚上拿笤帚練,又劈又砍的,還嫌乎分量不夠。」玉書忍不住笑了說:「大嫂,你就別練了,嚇著孩子。」那文說:「我咽不下這口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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