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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鮮兒換了身衣服,靠在椅子上。文他娘埋怨朱開山:「你怎麼想的,領閨女從前門進來,不怕人看見?」朱開山一笑:「鮮兒,你說為什麼?」鮮兒笑了笑說:「道上,俺爹說了,這叫瞞天過海,兵書上的一道計策。」朱開山朝文他娘說:「按你想,是不是深更半夜,打後門進來?那樣反倒叫人疑心了。」那文說:「爹,你呀真不是一般人啊!」朱開山轉身問秀兒說:「秀兒,才剛你想說什麼?」秀兒說:「鮮兒姐這回回來就別走了。」文他娘說:「想走,也不成啊,沒看她脖子上還帶著傷。」秀兒說:「俺是說,叫鮮兒姐當傳武的媳婦,我給二老當閨女。」眾人一愣。文他娘說:「秀兒,說什麼傻話!」鮮兒說:「秀兒,這話不准你再說,再說姐姐立馬就走。」朱開山說:「今個兒,不說這件事,弄點飯菜來,叫鮮兒吃了歇下吧。我晚上礦上睡,文他娘,你受受累,讓鮮兒跟著你。」秀兒說:「還是跟俺吧,娘年紀也大了。」朱開山說:「以後再說,先讓你娘照看著,就這麼定了。」

  把人都送走,文他娘給鮮兒遞過一杯水。鮮兒喝了口水,說:「娘,還放紅糖了?」文他娘說:「喝吧,還放了幾片老山參,喝了補補身子。」鮮兒又喝了兩口,眼中淚光閃爍,說:「娘,回家來真好。」文他娘說:「你早該回來了,這些年一想起你在山上,娘的心就懸半天空去了。」鮮兒說:「老在這兒躲著也不行,一旦叫官府知道了,家裡也跟著遭殃了。」文他娘說:「不許說走的話。」鮮兒說:「娘,走還是得走啊!不過,早晚我會回來,回家來,回家伺候你們二老。」文他娘說:「那天,得知你判了死罪,你爹和我說真話了,他一輩子不肯認錯,那天認了,說當初是糊塗啊,不該又打又擂地不讓傳武娶你。」鮮兒歎了口氣說:「一晃多少年過去了,娘,忘了那些事吧!」

  第二天一大早,傳武就回來了。那文瞅見了,叫住他,一起走進秀兒屋,對秀兒說:「秀兒,昨天你說那個話是真心的嗎?」秀兒看看傳武,淡淡地說:「那真是俺的心裡話,可是鮮兒不答應啊!」那文說:「嫂子倒替你和鮮兒想了個辦法,就是想成全你秀兒,成全那鮮兒,也成全老二。」秀兒說:「這是什麼主意啊?」那文說:「要說也簡單,就是叫傳武把鮮兒也娶了。」傳武說:「嫂子你這是什麼餿主意,不行,肯定不行。」那文說:「你先別和我叫喊,嫂子和你說道理:當官的,娶幾房太太還是什麼新鮮事嗎?還有誰在邊上齜牙嗎?秀兒不肯離開咱這個家,你又放不下鮮兒,你把她倆都娶了,什麼事不都結了嗎?我覺著這是個兩全其美,不,是三全其美,不,是十全十美的好事!秀兒,你說嫂子這個主意行不行?」

  秀兒點頭說:「俺看挺好,不然的話,叫鮮兒姐往哪兒去?」那文說:「老二,這遭你還說什麼?」傳武想了想說:「那也得問問咱爹咱娘。」那文說:「好,咱現在就去!」傳武說:「嫂子,不麻煩你吧,要說也是我和秀兒和咱爹咱娘說。」那文說:「也好,可是你們一定得說呀。」秀兒說:「嫂子,他不說,俺也說。」

  文他娘正在擦桌子,傳武和秀兒進來。傳武說:「娘,俺姐呢?」文他娘說:「在裡屋歇著呢。你個活獸還知道回來哪?」傳武說:「娘,別老叫我活獸好不好?俺也老大不小了。」文他娘說:「那叫你什麼?」秀兒笑著說:「娘,就叫傳武唄!」文他娘說:「媽呀!外面刮什麼風了,今個兒兩口子一條心了。」

  鮮兒靠在被垛上坐著。傳武、秀兒和文他娘進了裡屋。傳武說:「姐,好點了?」鮮兒點點頭,朝秀兒說:「來了,秀兒。」秀兒笑著說:「姐,人家還帶了禮品來呢!你看看又是奶粉又是罐頭,還有這麼幾盒點心。」傳武對文他娘說:「娘,這都是秀兒的主意,她叫我買的。」秀兒說:「你疼鮮兒姐,就疼唄,俺也沒說別的,幹什麼往俺身上賴?」傳武也笑了說:「這麼說,不是給你長臉嗎?」文他娘一拍巴掌說:「真得看看今天的黃曆了,是什麼日子,活獸也明白人事了。」傳武說:「娘,俺冷落秀兒你罵俺,俺對秀兒好點,你還罵俺,這個兒子太難當了。」文他娘笑了說:「鮮兒,你看,他還有道理了。傳武,你能保證從今往後都對秀兒好,俺就改口不叫你活獸,你能保這個證嗎?」傳武說:「能,姐,你說我能不能?」鮮兒說:「能,姐相信你。」文他娘說:「老二啊,你什麼時候把事情想開了?」傳武說:「娘,是俺姐開導的。」文他娘說:「好啊,娘贊成。」

  那文進來了,神經兮兮地壓低了聲說:「娘,一郎來了。」文他娘一愣說:「在哪兒呢?」那文說:「就在客廳。」秀兒心裡緊張起來,不覺咬緊了嘴唇。文他娘示意眾人別放聲,自己進了客廳。片刻,她又進來說:「一郎在哪呢?老大媳婦。」那文這才笑了說:「剛剛他真來了,鮮兒在咱家,我怕叫他看見了傳出去,就叫傳文帶他去煤礦上轉悠了。」文他娘說:「你嚇我一老跳。」那文笑著說:「娘,俺是個急性子,肚子裡有話憋不住。老二,我看就把咱剛才核計的事情說了吧!」文他娘說:「什麼事情還瞞著娘?」傳武說:「嫂子,你能不能換個時候再說?」那文說:「這三人同面地都在,我看現在講最好。」傳武臉紅了說:「要說,你們說。」自己轉身到客廳去了。

  那文問鮮兒:「鮮兒,你傷好了,往哪兒去呀?」鮮兒說:「還得回山上。」那文說:「嫂子要給你找了個人,你還走嗎?」鮮兒笑了說:「嫂子,我都多大了,還找什麼人呢!」秀兒幫腔說:「鮮兒姐,你肯定中意。」文他娘說:「你們說誰呢?」

  那文附在娘的耳邊嘀咕了幾句,文他娘一驚說:「怎麼,你想叫他娶二房?」秀兒低聲說:「俺是二房。」文他娘瞅了瞅那文,又瞅了瞅秀兒,掩不住喜悅,朝鮮兒說:「餿主意啊!他們要傳武把你也娶了。」鮮兒臉一下子紅了,說:「娘,這可不行,俺不答應。」那文說:「鮮兒,為什麼?」鮮兒說:「秀兒怎麼辦?」秀兒說:「鮮兒姐,俺答應了,你也答應吧!」鮮兒說:「娘,別聽她們的,說什麼俺也不答應!」那文說:「鮮兒,你要這麼說,我可得擺擺道理了:第一條,你不能叫咱爹咱娘再為你操心了,這些年你山場子,水場子,二龍山,滿世界地轉,咱爹咱娘哪天晚上睡上安穩覺了?第二條,你也得為秀兒和傳武想一想,傳武心裡有個你,這邊把秀兒扔在家裡,那邊自己貓在軍營裡打光棍,成了家的人日子能這麼過嗎?第三條,你也該為自己想一想,多老大了,整月整年地在山上,今天官軍剿,明天鬍子們你爭我鬥,哪天是個頭啊?嫂子和你說,人生一世不圖大富大貴,但是也不能提了個腦袋度日吧?你不用馬上回話,你先想一想,嫂子這三條,哪一條錯了?」鮮兒沉思半天說:「傳武答應嗎?」那文笑了說:「他不答應能臊得紅頭漲臉地跑客廳嗎?」鮮兒朝文他娘說:「娘,你什麼主意?」文他娘說:「鮮兒,娘看就這麼辦吧!你爹也能答應,昨晚我不就和你說他早就懊悔了嗎?」

  那文朝客廳喊著說:「老二,這遭該進來了吧?」傳武進來了,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低著頭,滿臉通紅。鮮兒說:「傳武,剛才你都聽見了,姐答應嫁給你,可是有一樁事你得聽姐姐的,俺進了門秀兒是大的,俺是小的。」秀兒趕忙說:「姐,這可不行,本來就是你和傳武好在前頭。」鮮兒說:「秀兒,你要是這麼說,姐姐不嫁。」文他娘說:「秀兒,就聽鮮兒的吧!」那文也勸秀兒說:「就這麼辦吧!」秀兒不情願地說:「那好吧!」文他娘高興地戳一下傳武的額頭說:「你個活獸,還攤上兩房媳婦了!」傳武說:「也是你們叫我娶的。」鮮兒朝秀兒招招手說:「秀兒,過來。」秀兒在炕邊坐下,鮮兒扯著她的手,輕輕地說:「秀兒,姐姐得謝謝你。」秀兒說:「姐,看你說的,咱不都是一家人了嗎?」

  2

  傳文和一郎參觀完煤礦出來,傳文慨歎道:「咱爹他們真行啊!才半年工夫就建這麼大個礦。」一郎說:「是啊,這在日本也稱得上奇跡了。」紹景說:「還稍微差那麼一點。捲揚機是煤礦生產最重要的設備,咱是個新煤礦,要用就應該用最先進的捲揚機。我剛才說的那種捲揚機,就是德國最新式的捲揚機。」朱開山說:「紹景,好東西誰都喜歡用,可是你說的那份捲揚機價錢太高了,咱山河礦沒那麼大的財力。」傳傑說:「爹,咱得把眼光放遠一點,現在多花點錢,就省得將來再更換了。」朱開山說:「可是眼下,錢上哪弄啊?」紹景說:「可以到銀行貸款哪。」朱開山說:「貸款的利息,你付得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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