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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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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傑開著卡車載著朱開山上了路。傳傑說:「爹,我和紹景核計了,把現在的按小隊核算,改成按人頭核算。」朱開山說:「有什麼好處?」傳傑說:「我問周把頭了,老實巴交幹活的工人,一天能采三千來斤煤,那些偷懶耍滑的,一天才能采一千來斤;要是按小隊核算,那些偷懶耍滑的就撿便宜了,咱煤礦的產量也上不去。」朱開山說:「那按人頭核算,就沒有這些事?」傳傑說:「肯定沒有。一個人一天挖多少煤,咱給多少錢。不願掙錢的,你就偷懶耍滑去,想掙錢的,你就好好幹。」 朱開山說:「先不說偷懶耍滑的。人也有個年老的、年少的、身子好、身子差的區別,你們這麼一弄,那年老的和身體差的不就吃虧了嗎?」傳傑說:「我和紹景定了這麼個章程,一個人一天挖兩千斤煤打底,咱開他一塊錢,年老體弱的全能幹出來,一個月下來,工友們比現在的工資還多。他要是多挖一百斤,咱獎勵他兩毛錢,這樣,那些能幹的一個月下來,興許能掙上原來兩個月的工資。誰不稀罕錢啊,那些偷懶耍滑的自然也就改正了。」 朱開山說:「你這麼一說,像是真有點道理。可是,也不能一下子鋪開來做。」傳傑說:「你說怎麼做?」朱開山說:「找那麼個小隊,先試試吧,趕趟你們這個章程有不周全的地方呢?」傳傑說:「對呀,爹,還是你想得周到。」朱開山得意道:「管怎麼說比你們多吃了兩年鹹鹽豆。」 他父子倆前腳走,後腳傳武陰著臉回了家。秀兒見了,心裡撲騰個不停,總擔心他是知道了她和一郎的事。她接過傳武的一個包,問:「有事啊?」傳武點點頭,問:「咱娘呢?」秀兒說:「屋裡呢。」傳武進了屋,秀兒心裡更害怕。傳文從外面拿了張報紙,慌慌張張地進來,看見傳武喊:「老二,你看報了嗎,是真的嗎?」那文跑過來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傳文扯著那文跟著傳武往後院跑, 秀兒也硬著頭皮跟進去。 傳文一進屋,拽過那文手上的報紙遞給文他娘說:「娘,出事了!你看看這張報。」文他娘說:「你怎麼二糊塗了,娘認得字嗎?那上面說什麼?」傳文說:「鮮兒出事了!」那文又奪過報紙說:「娘,俺念給你聽:女匪三江紅一審判處死刑。本報訊,日前,二龍山土匪搶劫一日本洋行後逃竄。途中,被哈爾濱員警大隊伏擊,女匪首『三江紅』負傷被捕。昨日,哈爾濱法院審理此案,一審宣判『三江紅』死刑,上訴期為三天。」文他娘問:「啥叫上訴期?」那文說:「就是覺得判得不對,找人再打官司。」文他娘直著眼說:「三天?三天能找著人打官司嗎?」傳文說:「什麼上訴期,都是虛話,就是想要鮮兒的命!」 文他娘眼珠子一翻,差點暈倒在地上,好半天緩過勁來,瞅著傳武說:「活獸,這遭熨帖了?」傳文問:「老二,鮮兒的事情你沒找人活動活動?」傳武低著頭說:「從前天知道這回事,我就上下找人,可是沒人敢管這事,她搶的是日本洋行。」文他娘說:「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傳武搖了搖頭。那文說:「那,只剩下準備後事了?」傳武說:「娘,我回來就是想說這件事,家裡給鮮兒姐做套新棉衣吧,送她上路。別的,咱做不了啦。」文他娘說:「活獸,事到如今,你想起娘來了,當初,你要是把鮮兒好好照看著,她能到今天嗎?」 秀兒一旁抽抽咽咽地哭了。 3 文他娘領著三個媳婦在給鮮兒做棉衣,她歎了口氣說:「現在,我還能想起鮮兒小時候的模樣,不笑不說話,一開口就唱,響鈴丁聲的,三裡五村,沒人不誇獎她。」那文問:「娘,鮮兒怎麼就當了鬍子呢?」文他娘說:「誰叫她認識了那個大掌櫃鎮三江呢!」玉書說:「都怨這個糟糕的社會,她不認識那個鎮三江也能認識另一個鎮四江。」秀兒說:「娘,要是當初傳武和鮮兒成了親多好啊!」 文他娘說:「淨說傻話,他們成了親,你怎麼辦?朱家答應了你們老韓家的事,還能反悔嗎?」玉書說:「娘,當初就應該反悔呀!」文他娘說:「玉書,你們念書人說話就是輕巧,你爹是那種說反悔就反悔的人嗎?再說,當初要是真反悔了,放牛溝的鄉親還不把朱家的人罵死啊!」玉書說:「那也比現在強,鮮兒被判了死刑,秀兒一個人在家過。」文他娘也沒話了。 那文說:「鮮兒搶誰不好?搶日本人的洋行。」文他娘說:「該搶!誰叫他們搶咱中國人了。」玉書說:「我佩服鮮兒姐,活得頂天立地!要是咱都像她那樣,誰敢欺負咱女人。對不對,二嫂?」秀兒說:「俺可沒有鮮兒姐那份膽量。」 外屋裡,朱開山和三個兒子也在商議鮮兒的事。傳傑說:「爹,雖然只剩三天,但咱也得找律師幫鮮兒姐打這個官司啊?」朱開山說:「沒用了,三天能幹什麼?再說這些年鮮兒收拾的富紳惡霸還少嗎?官府早就瞄上她了。老大呀,你別光擦眼抹淚的,想想後事怎麼辦吧!」傳文擦了把淚說:「當初,俺要是不娶那文,鮮兒不就沒有這些事了?」傳武說:「哥,說這些事有什麼意思嗎?」 朱開山說:「鮮兒的屍首,咱家肯定得收了。」傳武說:「我去收。」傳傑說:「二哥,你一個當軍官的怎麼好出頭?」傳武說:「怎麼不能出頭,鮮兒是咱姐姐!」朱開山說:「老大,我看還是你去吧!也算你們沒白好一場。」傳文畏畏縮縮地說:「爹,你知道從小俺就見不得血腥。」傳傑說:「爹,還是我去收吧!」朱開山說:「也好,這事就三兒辦吧!」傳文說:「屍首拉回來埋哪兒啊?」朱開山說:「埋哪兒?再說!先在院子裡搭上靈棚,停靈三天,和尚、道士、喇叭班子都給請來,像模像樣地給鮮兒辦一回。」 傳文說:「爹,這好嗎?鮮兒可是個鬍子啊?」朱開山說:「鬍子怎麼了?也是官逼民反,天底下為富不仁的主兒太多了,不搶他們兩個,窮人怎麼活?再說她還是老朱家的閨女呢!」說得傳文低下了頭。朱開山說:「老大,你和三兒回去吧。爹還有幾句話和老二說。」傳文和傳傑出去了。 朱開山問傳武:「一晚上你都沒有個話,想什麼呢?」傳武說:「俺娘說得對呀,鮮兒到了今天,是因為我沒照看好。」朱開山拿過瓶酒來,給傳武和自己斟上,說:「老二,喝一口,消散消散心頭的悶氣。」傳武抿了一口。朱開山說:「老二,爹有句話一直壓在心裡,和誰都沒說。鮮兒要是不出這回事,爹能把它帶到棺材裡去。」傳武說:「爹,什麼話?」朱開山深深地喝了一口酒,說:「爹糊塗啊!當初怎麼就死活不讓你娶鮮兒呢,這是爹一輩子最大的一件錯事。老二,爹問你,到現在你心裡頭是不是也只有一個鮮兒?」傳武點了點頭。朱開山說:「爹一時的糊塗,坑害了你,坑害了鮮兒,也坑害了秀兒啊!」傳武也喝了口酒,說:「爹,事情過去了,別想了。」朱開山說:「明個兒你去監獄探望鮮兒,把爹這些話啊都說給她聽,說爹對不起他,對不起老譚家。」傳武點了點頭。 朱開山放下酒杯在客廳裡踱來踱去說:「不甘心哪!爹不甘心哪,不甘心丟下鮮兒啊!老二,要是倒退二十年,你知道爹能幹什麼事情嗎——劫大獄,如今不行了,自個兒不是那個年歲了,外面也不是那個年代了。」傳武勸著說:「爹,別想了,想多了傷身子,您也老了。」朱開山眼中含著淚,微微一笑說:「老二長大了,知道疼爹了。」傳武笑了笑。朱開山說:「老二,往後就一心一意和秀兒好好過吧!」傳武含著淚點了點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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