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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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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上幾個人聽得熱淚盈眶。喬先生問道:「老人家,你怎麼活下來了?」朱開山說:「我辮子粗,不光粗,頭髮絲還硬呢!小日本子一刀下去沒砍透!喬先生,你說,我能咽下這口氣嗎?我能眼瞅著山河礦叫日本人拿去嗎?」喬先生淚流滿面地說:「老英雄,你給我上了一課呀!說實話吧,鄙人不姓喬,姓姚,名振中,就是那個姚廳長。」朱開山笑笑,仿佛早已看出。那文捅一把傳文,悄聲說:「怎麼樣,我說人家是個當官的吧!」 紹景問道:「那你為什麼說姓喬啊?」姚廳長一笑說:「不是怕你們纏住不放嗎?」傳傑問:「那山河礦的申請書,你能批嗎?」姚廳長斬釘截鐵地說:「批,肯定批。沖著老人家這番話,我也得批!只是資金的問題你們必須儘快解決,資金有了,我馬上就批。」朱開山說:「那技術上的事呢?」姚廳長說:「相對還好解決,我可以幫著找幾個這方面的人才。」紹景問道:「資金到底需要多少?」姚廳長說:「拿銀元說,至少也得一百萬。」朱開山問傳傑:「咱們籌集多少了?」傳傑說:「還不到三十萬塊。」朱開山說:「只要甲子溝的煤不落在日本人手裡,錢算多大點事?來,老三,紹景,還有老大,老大媳婦,咱們都舉起杯敬姚廳長。」姚廳長站起身說:「別,還是我先敬老人家一杯。」朱開山說:「就別客氣了,為了山河礦,也為了感謝姚廳長,一塊喝了!」眾人舉杯飲下。 朱開山擺擺手讓大家都坐下,他埋怨傳傑說:「該說的話你不說,不該說的話你倒說了不少。」傳傑不解地問:「爹,你說什麼呢?」朱開山說:「你怎麼早不說,這開煤礦是和日本人對著幹的。」傳傑笑了說:「爹,你容人家說嗎?俺這剛開了個頭,你一巴掌就給拍下去了!」紹景說:「老掌櫃,還說呢,傳傑這個兒子你都不要了。」姚廳長笑了說:「是嗎,老英雄?」朱開山大笑道:「確有此事啊!說什麼好呢?兩個字——老了!脖子朝後轉,眼珠子朝後瞅了!」大夥也都笑了。 朱開山說:「剛才不是說資金不夠嗎?我想起來了,這趟回山東老家,聽人家說,龍口的黃老先生家如今成了咱中國當鋪這行最大的一家。聽說連國民政府都和他們家借錢。」姚廳長說:「我也聽說了,咱哈爾濱就有黃老先生家的分店。」紹景說:「人家肯幫咱們的忙嗎?」傳傑說:「張口三分利,人不親,土還親呢!」朱開山說:「是啊,過兩天你和紹景去一趟龍口,拜一拜黃老先生。」 2 秀兒正往四味樓裡走,後面有汽車的喇叭聲,回頭一看,一郎開著一輛轎車停下來,問秀兒:「咱爹在家嗎?」秀兒忽然有些不自然,低頭說:「在,在樓上呢!你還開上車了?」一郎說:「商社為分號新買的。」 秀兒把一郎領進屋,自己出去了。一郎將手中的一個點心盒子放到桌子上,說:「爹,娘,這是盒綠豆糕,伏裡沖著喝解暑。」文他娘說:「還是一郎想得周到。」朱開山問:「一郎,你那分號開起來了?」一郎說:「我就是為這事來的。」說著掏出一個大紅請柬,「後天,我們東勝商社的哈爾濱分號開張,請爹和娘光臨。」文他娘說:「我一個老太太就不去丟人現眼了,他爹,你去吧!」朱開山說:「也夠嗆!三兒和紹景去山東了,開煤礦的事全落我一個人頭上了。」文他娘說:「你再忙,一郎的事也得去捧場。」朱開山說:「行啊,插空吧!」 一郎說:「爹,聽說森田物產也要在甲子溝開煤礦,咱能爭過人家?」朱開山說:「爭不過也得爭,那是中國人的礦山。一郎,森田物產的人你熟悉?」一郎說:「說不上熟悉,來哈爾濱做生意了,少不得去見一下。爹,森田物產的勢力可不同尋常啊!」朱開山說:「怎麼說?」一郎說:「他們總裁,森田大介在日本,上上下下都有些人啊!」朱開山說:「好啊!我這一輩子就喜好和有頭有臉的人打交道。」 秀兒換了件衣服進來,半截袖,藏藍的底,小白花。文他娘說:「秀兒,什麼時候添了這麼件褂子?」秀兒說:「才做的,就用你給俺的那塊家織布。」文他娘說:「別說這樣式還真上眼哪!是不是,一郎?」一郎笑笑說:「挺好看!」秀兒拿起茶壺說:「娘,俺沏壺茶水去。」文他娘說:「你和廚房說一聲,弄兩個菜。一郎,今晌午就別走了,在家裡吃。」一郎說:「娘,別忙了,俺還有請柬得送呢!」文他娘說:「那好,娘也不強留,秀兒,送送一郎。」 森田宅邸書房裡,森田又在桌子邊站著舞弄毛筆字。石川進來,森田也不抬頭,只問:「開採申請書批下來了嗎?」石川說:「姚廳長這幾天又不在家,說是出去考察了。秦秘書說姚廳長一回來,他馬上催辦。姓姚的沒有理由不批,我們的申請書寫得無可挑剔。」森田說:「甲子溝煤礦將是全滿洲,甚至東北亞最大的煤礦,這你清楚吧?」石川說:「清楚。」森田說:「中國人絕不會輕易把它讓給我們的。從明天開始,你守在礦業廳,非見到那個姚廳長不可。」石川說:「是,總裁。龜田一郎在外頭等您呢,他的東勝商社的分號要開業,給您送請柬來了。」森田說:「讓他進來吧。」 片刻,石川引著一郎來到書房。一郎向森田鞠躬敬禮:「老前輩,您好,又來打擾了。」森田轉過身看看一郎說:「小同鄉,近點,再近點。」他眯著眼,仔細地審視著一郎,「你這眼神,還是不對呀,還是少了點天照大神子孫的光彩。」一郎笑了笑,沒言語。 森田扯著一郎的手到了桌邊,說:「小同鄉,過來看看我寫的字。這幾個字還看得過去嗎?」一郎說:「老前輩,我不懂毛筆字,說不好。」森田說:「那認識這幾個字吧?」一郎念道:「不問一身艱難辛苦,經營四方,安撫億兆,冀終開拓萬里波濤,布國威于四方。這是明治天皇《安撫萬民之宸翰》裡的話吧?」森田點點頭說:「我們不能忘了天皇的訓誡,要時刻想著報效天皇,為國盡忠。你我雖然現在身在滿洲,但是不能忘了實現明治天皇『開拓萬里波濤,布國威于四方』的宏願啊!」 一郎點點頭道:「知道了。老前輩,晚輩的東勝商社哈爾濱分號後天開張,請您到場賞光。」說著遞上請柬。森田說:「那種熱鬧的地方我就不去了。小同鄉,人老了,就是想清靜一點。石川代我走一趟吧。」石川說:「是,總裁。」森田說:「再帶上兩萬元禮金,算我對小同鄉的一點意思。」一郎趕忙道:「老前輩,這不行,太破費了。」 森田在自己的書法上落了款,緩緩抬起頭,說:「小同鄉,你的生意和我的禮金都是一回事。都是為了『拓濤和布威』。」一郎說:「拓濤和布威?」石川說:「明治天皇的那句話——『開拓萬里波濤,布國威于四方』。」一郎點點頭道:「明白了。」森田說:「小同鄉,在哈爾濱你還有熟人嗎?」一郎說:「有,開四味樓飯莊的朱家。」森田說:「哦,那是家山東菜館。」一郎說:「小時候,我病得很重,他們救過我的命。」森田盯著一郎說:「中國有句古話,知恩必報。」一郎說:「是。」森田說:「上至天皇,下至貧民。」一郎說:「晚輩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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