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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一家人落座。文他娘看著傳武說:「老二,娘怎麼覺得你模樣變了?」那文說:「娘,沒看人家肩膀子上多了幾個星嗎?」秀兒悄悄問那文說:「那幾個星是啥官?」那文說:「這話還得你問,俺算他什麼人?」秀兒也不問,只是微微笑著瞅傳武,傳武說:「這幾個星是上校。」朱開山問道:「那官職呢?」傳武說:「團長。」秀兒又小聲問那文說:「團長帶多少人?」那文說:「還不得幾千號人哪?」秀兒說:「媽呀,那麼多人,可怎麼管?」傳武對門口站著守衛的兩個士兵說:「去車上,把我的箱子拿來。」一個士兵答應著,出去了。

  朱開山問:「傳武,張大帥叫日本人炸了,少帥就這麼忍了?」傳武說:「不忍行嗎?明知是日本人幹的,可是查不到實處,查不到實處怎麼動?還有,東北軍裡也是三幫五派的,真和日本人動兵,說不準哪一幫哪一派就反水投了日本人。再說,日本人早就要佔領東北了,他正盼著你動兵呢!你一動兵,他有了藉口,趁機就進攻東北。你說少帥能不忍嗎?他得先穩住東北三省的局面,家仇國恨,等來日再說吧!這回少帥把我派回哈爾濱也是這個意思。」朱開山點點頭,問道:「少帥多大年紀?」傳武說:「上個月才過了二十七歲生日。」朱開山讚歎道:「比你還小,行!有城府,有韜略!」

  士兵送進手提箱。傳武打開取出一對玉麒麟,放到桌子上說:「爹,少帥聽說你要過六十六歲的生日,這是他給你祝壽的禮物。」朱開山拿起玉麒麟看了看說:「太貴重了!替我謝謝少帥。」傳武又從箱子裡摸出一個精緻的首飾盒遞給娘說:「娘,這是少帥送給你的。」那文搶先接過去,打開首飾盒從裡面取出一隻碩大的玉石戒指,說:「媽呀!這可是件真裝東西,祖母綠,最上講究的祖母綠!在王府裡也只有福晉、格格們才配得上戴。娘,你這是跟老二沾光了!」文他娘笑了說:「老二,娘做夢也沒想到,還能跟你這個活獸沾上光!」

  那文舉起杯說:「老二,來,我替你大哥敬你一杯。」傳武趕忙站起來說:「大嫂,這次回來得匆忙,沒來得及給你和大哥帶什麼東西。我先喝,算賠罪。」那文也喝了說:「說什麼呀,有你這麼個團長的小叔子,明個兒我上街,不用放聲,就有人鳴鑼開道了。」一家人都笑了。

  那文小聲地對秀兒說:「秀兒,你知道我現在想什麼嗎?」秀兒問說:「想啥?」那文用更低的聲音說:「嫂子恨你!」秀兒愣了說:「為啥?」那文笑著說:「為什麼?你自個兒想!」文他娘說:「老二,今天,你可得好好敬秀兒一杯,這麼多年,你不在家,人家為咱家出了多少力,你知道嗎?」傳武只好舉起杯說:「秀兒,勞累你了。」秀兒低著頭抿了一口酒。

  朱開山說:「老二,我看,和日本人早晚有一仗。」傳武說:「少帥也這麼看。」朱開山說:「如果打起來,誰能贏?」傳武說:「中國人唄!」朱開山說:「有這個把握嗎?」傳武說:「日本關東軍在東北也就駐了一兩萬人,咱們東北軍可是四五十萬啊!咱們也有坦克,還有海軍、空軍。你說咱們能不贏嗎?」

  文他娘插嘴道:「老二,這回來家能住兩天?」傳武說:「不行啊,我這是順道回來看看。」文他娘說:「那過兩天是你爹生日,你也不回來?」朱開山說:「孩子是軍務在身,我過生日算什麼?」文他娘說:「老二,今晚你就別走了,不能老把秀兒一個人扔在家裡。」傳武說:「娘,待會兒我就得帶弟兄們往軍營趕,哪能住家裡呀!」文他娘說:「就差一晚上嗎?叫那幾個弟兄先去唄!」朱開山說:「老二剛剛提升團長,有沒上任先住家裡的道理嗎?這遭他駐防哈爾濱了,哪天回家不行?」秀兒聽見,知趣地收了碗筷出去。文他娘見了,更不高興,說:「老二夫妻的事就不是正經事?裝什麼王公大臣的臉子!」說完出去安慰秀兒。

  朱開山說:「老二,爹盼著早點兒和日本幹一仗啊,把小鬼子的膏藥旗從咱中國的地面上拔乾淨!」傳武說:「爹,是中國人都會這麼想。可是打仗不光是軍隊的事啊!也不光是兩個國家的事,牽扯的方面多著呢!」朱開山滿意地看了看傳武說:「好啊,老二長學問了。」

  陪爹說了會子話,傳武躊躇了一會兒,還是回到自己房。秀兒正坐在床頭上發愣,見傳武進來,忙站起來,笑道:「來了。」傳武點點頭,打開手提箱,取出一件旗袍遞給秀兒說:「這是少帥夫人送給你的。」秀兒抖開旗袍說:「這麼豔哪,叫俺怎麼穿?」傳武說:「那我也不能帶回去啊!」秀兒把旗袍小心疊起來。傳武見桌子上有一碗水,秀兒說:「就是給你預備的,涼了吧?」傳武笑笑,端起來一飲而盡。

  門悄悄開了,生子探頭探腦地進來。秀兒說:「進來吧,這就是你二叔。」傳武說:「你是生子吧?」生子點點頭說:「二叔,你這麼嚇人呀?」傳武一笑說:「怎麼了?」生子說:「你眉毛那麼黑。二叔,你怎麼老不回家呀?」秀兒說:「你二叔不是帶兵打仗嗎!」生子說:「二叔,二嬸可想你了!」秀兒說:「胡說啥,生子。」生子說:「誰胡說了?」他跑到傳武身邊說:「二叔,我告你個話。」傳武配合地彎下腰,生子貼著他身朵,悄聲地說:「我小時候,老看二嬸放兩個枕頭睡覺,二嬸說,多那個枕頭是給你留的。」秀兒說:「生子,說啥呢?快出去玩吧!」生子往外走著,小聲嘟囔說:「反正俺沒撒謊。」

  傳武聽了生子的話,心內淒然,一時無語。秀兒說:「俺那天看見鮮兒姐了。」傳武問:「她說什麼了?」秀兒說:「也沒說啥,就是告訴俺,到日子別忘了給咱爹過生日。家裡和你說了吧?那年,鮮兒姐和大掌櫃的可是幫了咱家大忙啊!」傳武說:「知道,為了幫咱家,大掌櫃的把命都搭上了。他葬在哪兒?」秀兒說:「二龍山,南坡上。」傳武點了點頭。秀兒又倒了杯茶遞給他說:「俺知道,依你的心,俺早該離開這個家,另找個人,可是,俺也為難,一個女人家,進了一扇門,還怎麼出去啊?再說,俺也捨不得咱爹咱娘。」

  傳武心裡愈發難受,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秀兒歎口氣說:「你該走了,弟兄們還等著你呢。」傳武摘下軍帽,深深地給秀兒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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