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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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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家馬幫把黑瞎子撂上了車,繼續上路。小康子說:「三掌櫃,你剛才何苦救他呢?這種人不給他苦頭就沒有記性。」傳傑說:「你還說呢,肯定是你給他家的馬上抹了啥東西,把黑瞎子引來的吧?」小康子笑了說:「他們不仁在先不是,也怨不得咱。唉,三東家,你剛才那幾下真俐落啊。」傳傑笑道:「我二哥還說這槍好使,剛才震得我虎口直疼,真不知道他們當兵的是咋舞弄那些長槍短炮的。」 兩個人正說著,一個戴著草帽的漢子領著幾個人攔住了車問:「是朱家的垛子吧?」傳傑狐疑地掃看著幾人,點頭道:「是啊,不知幾位是……」那領頭的摘下草帽說:「不認識我了?」傳傑認出了原來是鎮三江,忙下了馬說:「大掌櫃的,您還親自下山啊?」鎮三江說:「我擔心天外天見錢眼開,給你保駕來了!兄弟,咱往前趕路吧!」傳傑說:「好!趕路!」 急行了大半天,天色向晚時,馬幫來到一處幽深的溝口。鎮三江告訴諸人說:「這個地方叫黑松林,是天外天的地界了,弟兄們都小心些。」果不其然,馬幫走進溝口沒多久,幾個土匪便持槍攔住了去路。鎮三江手下的一個人上前說:「幾位兄弟膽子不小啊,怎麼連我們家大掌櫃的貨物也敢劫嗎?」那幾個土匪聞聽上前道:「真是鎮三江嗎?」鎮三江騎馬過來,向左肩一抱掌說:「是我。弟兄們辛苦啊?」天外天的土匪們賠著笑道:「不知大掌櫃的也在,得罪了。大爺辛苦。」鎮三江說:「是天外天的人吧?回去和天外天說,我鎮三江改日帶兩罎子好酒,去答謝他。」一個土匪道:「謝大掌櫃的惦記我們當家的,我們弟兄還要巡山,等回了寨子一定稟報。」說著繼續帶人往前馳去。 朱家馬幫轉過溝口。傳傑說:「大掌櫃的,多虧你呀,要不這貨還真被劫了。」鎮三江說:「是鮮兒算得准,她說天外天不講信義,一定會來劫貨——還真讓她說著了。不過,天外天還真給我面子。」話音剛落,忽然前頭幾聲馬嘶,一大幫人馬已堵在了前路,為首的正是天外天。鎮三江暗叫聲「不好」,正要拔槍,天外天卻搶先兩槍打來,鎮三江躲避不過,一頭栽下馬去。朱家馬幫立時大亂。鎮三江的兄弟圍成個扇形把馬幫護在中間,一邊還擊,一邊把鎮三江扶起來。兩槍一槍打在鎮三江的右臂,另一槍卻在左肋上,鮮血已洇濕了他的衣服。傳傑也掏出他的小手槍來,隨馬幫夥計和鎮三江的人抗擊著,卻是寡不敵眾。更糟糕的是,剛才遇見的幾名土匪又從後面包抄而來,讓馬幫腹背受敵。 天外天的人很快便把馬幫圍在中央。鎮三江掙扎間,失血更多,已是面色蒼白,氣喘吁吁道:「天外天,你怎麼處置我都行,你放朱家兄弟走。有多少錢我賠給你。」天外天獰笑道:「大掌櫃的,你賠給我?我怕我放走了,我得賠給你條命吧!」鎮三江說:「天外天,我鎮三江從來不會說了不認,我只求你放朱家兄弟一條路。」天外天搖頭道:「大掌櫃的,你這哪裡是土匪啊?朱家給你多少好處,值得你這樣?」鎮三江冷笑道:「怕是你收了潘家的東西了吧?」天外天說:「那當然,不過老子幹的是土匪,我還明說了,他潘家的貨一會兒打這走,我也照劫不誤。老子幹了這票帶弟兄們就遠走高飛。」說著沖手下一揮手,說,「別愣著了,卸貨!」 小康子氣不過,一把從傳傑手裡搶過手槍,瞄準天外天就射,天外天咆哮一聲,一馬鞭甩過來,小康子子彈還未射出,卻聽幾聲槍響,自己早已被天外天手下打成了血葫蘆,倒在地上再沒起來。傳傑撲到小康子身邊,只覺天旋地轉,一片血紅迷住了眼。 天外天殺機愈濃,他舉槍朝向了傳傑。鎮三江拼盡全力一躍,護在傳傑跟前。天外天這一槍,正中他的胸口。天外天喝道:「是你找死,我成全了你。」他舉起槍來,又要扣動扳機,忽聽一聲尖銳的子彈聲掠耳而過,緊接著一陣劇疼,他慘叫一聲,手裡的槍掉在地上。與此同時,幾個手下也被擊中翻下馬去——十幾米外,鮮兒和老四帶著大隊人馬沖了過來。天外天已失了武器,又見對方來勢兇猛,顧不了太多,拍馬便往林中逃去。鮮兒等也顧不上追擊,躍下馬來拽起傳傑和鎮三江。傳傑睜開眼叫聲「鮮兒姐」,而鎮三江任憑鮮兒怎樣搖撼,再也沒有睜開眼睛。鮮兒只覺得胸中一悶,一口鮮血噴出來,她長喊一聲「當家的——」,人已昏死過去。 潘家的馬幫只剩了三匹馬,所有的貨物都壓在這三匹馬身上,走得甚是艱難。潘老大耷拉著腦袋,好像早已無暇顧及時間快慢。一個夥計見少東家情緒低沉,跟上他說:「大少爺,我今早在客棧聽老鄉說,昨天一個馬幫被劫了,就在黑松溝天外天的地盤,說打槍像爆豆似的。肯定是天外天把老朱家的貨搶了。」潘老大卻沒顯出高興,反而歎了口氣說:「朱家老三救過我的命啊……」 沒走多遠,一夥土匪從樹林中擁出來攔住馬幫的去路,為首的卻是天外天,他的一隻胳膊吊在胸前,面色陰沉。一土匪說:「站住!把貨留下!」潘老大說:「天外天當家的,是我呀……」天外天惡狠狠地說:「搶的就是你!」潘老大大惑不解:「你……」天外天說:「為了你們潘家,我弟兄搭了十幾條命,我也成了摔爪子。我得罪了二龍山,也不能在這待了。沒別的,你的這批貨歸我了!」潘老大說:「你太不講理了,真是鬍子呀!翻臉不認人……」那天外天本就氣急敗壞,聽了潘老大的話更是惱羞成怒,給旁邊隨從一打眼色,那隨從一槍撂倒了潘老大。可憐潘五爺一根獨苗的命就給他委託的人舍在了這亂山密林之中。 4 潘五爺躺在炕上一病不起。潘五奶守在他身邊哭道:「你說你呀,這不是造大孽嗎?一個兒子,活拉沒了。為啥呀?圖啥呀?你又躺下了,這個家不毀了嗎?」兩行濁淚從潘五爺的眼窩裡流了出來。 朱開山領著傳文和傳傑進了屋。潘五奶看見三人,哭得更厲害了,對潘五爺說:「你賭吧,賭吧,人家算帳來了。」朱開山坐到炕邊,俯下身子說:「老哥,身子不礙事吧?」潘五爺躺著不動,只對潘五奶說:「去,把房契和錢莊裡的銀票都拿來,交給他。」朱開山說:「老哥,你聽我說……」潘五爺說:「放心,姓朱的,我說話算話,明天我就滾出這條街。」朱開山說:「老哥,兄弟我今天來,是要和你說別的事情。」他從懷裡掏出二人立下的字據,一把扯爛。 潘五爺驚詫地掙扎著起了身,卻見站在朱開山身後的傳文和傳傑兄弟竟是一身的喪服!潘五爺說:「你們?你們這是來看我們潘家的笑話了?」朱開山搖搖頭說:「老哥,我們這是給你家老大戴的孝。你們家老大不在了,從今往後,我的兒子就是你的兒子,行嗎?」潘五爺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你說啥?」朱開山說:「從今往後,我的兒子就是你的兒子。」 傳文和傳傑在炕前跪下說:「老人家,兒子給您磕頭了。」又轉向潘五奶叫道:「娘……」潘五奶哭著摟住傳武和傳傑。潘五爺愣怔了半天,老淚橫流,一把摟住了朱開山說:「大兄弟,老哥哥我糊塗啊!」朱開山也淚流不止說:「咱們何苦窮爭惡鬥啊,小康子,潘老大,才多大歲數啊……」 春日遲遲,二龍山還是綠了山坡。一片蒼松林立的山丘上,立著鎮三江的墳。墳前,跪著朱開山爺仨兒。 香煙繚繞,紙灰飛起,紙幡飄拂。朱開山說:「大掌櫃,我後悔呀,不該和潘家鬥,更不該找你幫這個忙,要是不找你,你哪會年紀輕輕地就入了土啊。你是我們朱家的大恩人,我朱家子子孫孫會記著你的恩德……」 不遠處的樹下,站著鮮兒和秀兒。秀兒說:「鮮兒姐,跟咱爹回家吧。」鮮兒說:「二龍山就是我的家。」秀兒說:「大掌櫃不在了,你咋辦哪?」鮮兒說:「我照樣當鬍子!」秀兒說:「鮮兒姐,傳武心裡一直有你,也只有你。你給他當媳婦吧,我……我給咱娘當閨女。」鮮兒搖頭說:「秀兒,不要說這話!姐已經是大掌櫃的人了,今生今世也只能當鬍子了!秀兒,回去和傳武好好過吧。」秀兒哭了,鮮兒輕輕攬住她說:「秀兒,咱女人不易啊……」 朱開山坐在院子裡,抽著旱煙,望著夜空,想著心事。劉掌櫃走過來說:「老掌櫃的,聽說你讓咱這趟街的山東人都去發送那潘老大?」朱開山說:「是啊,都去吧。」劉掌櫃說:「你不是贏了嗎?犯不上跟他家低三下四的了。」朱開山說:「不,我沒贏,鎮三江死了,小康子死了,潘老大也死了。什麼贏能抵得上人命啊?」劉掌櫃說:「我就盼著這一天,把潘五爺扳倒了……」朱開山說:「劉掌櫃的,你還是這麼想啊?你家大寶沒了,你又瘋癲了一回,照說,你該比我明白呀!你們兩家二十來年的冤怨,該了結啦!這條街上咱山東人和熱河人的恩怨也該了結啦!和為貴呀,一家人得和,一條街上的人得和,天底下的良善之人都該和呀!鬥有什麼意思——兩敗俱傷!咱跨江過海地闖關東,不就是為了吃口飯,活條命,盼望著家業興旺,人丁興旺嗎?你看這天上的星星們,一個挨一個,你亮你的,我亮我的,不爭不搶,一千年這個樣,一萬年還是這個樣,和和氣氣。這人世間是怎麼了?沒有事兒,也得挑個事兒出來,你爭我鬥,到頭來,頭破血流,家破人亡,這到底是因為個什麼?」 潘五爺家門前搭起靈棚,熱河幫和山東幫共同祭奠潘老大。整條街都是穿喪服的人,抬眼望去,白花花一片。朱家的人、潘五奶、葛掌櫃、于掌櫃、劉掌櫃和寶他娘都在其中。 朱開山和潘五爺領頭盟誓,他倆說一句,眾人跟著說一句: 熱河山東,都是老鄉, 一個祖宗,本名炎黃。 人不分派,店不結幫;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男女老少,共存一想: 同心同德,百代興旺! 1928年,國民政府軍北伐,奉系接戰不利,張作霖決心退出北京。同時張作霖也沒有答應日本侵略中國「滿蒙」的條件,日本人奸心遂起,決定除掉他,重新扶植在東北的代理人。6月4日,他們製造了「皇姑屯事件」,又一次赤裸裸地暴露了對中國的侵略野心和帝國主義的殘暴本質。民族矛盾驟然尖銳,東北大地陷入一片風雨飄搖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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