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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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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朱開山蹲在潘家大門外的臺階上,抽著旱煙,臉色鬱鬱。他吃了早飯就來請潘五爺,誰知道卻吃了個閉門羹。開門的潘老大一見是他,也不讓進門。任憑怎麼喊怎麼敲再也不開門了。一直到了中午頭,潘老大要出門,一開門見朱開山還在門口蹲著,潘老大說:「我要是不讓你進來,你是不是要在這蹲一天哪?」朱開山說:「哪能呢?我就不信我老哥一天都不出門。我請他可是誠心誠意呀,不見著他,我是真不走。」潘老大正要關門,忽聽得潘五爺在院裡說:「進來吧。」朱開山說:「我說嘛,我老哥咋能不見我呢。」 朱開山進了堂屋,見潘五爺和于掌櫃、葛掌櫃都在,他一抱拳說:「老哥,我請你來了!哎喲,于掌櫃、葛掌櫃也在,在下一塊兒請了。」潘五爺、于掌櫃、葛掌櫃沒起身,也不搭茬,只是冷冷地看著他。朱開山說:「怎麼?怨我請晚了?老哥,改名開張那天亂哄哄的,我就想找個清靜的日子,和老哥好好嘮扯嘮扯。」潘五爺說:「兄弟,你是對手!今天,是不是再想耍我一回?」朱開山說:「老哥,上回看電影的事兒是我不對,確實,我是有意涮你一把。今天我特備下薄酒向您賠不是。」潘五爺說:「你沒錯!你心裡明白,幾次三番的,我也沒少整你,你拿我耍一回也是正章。你今天來認錯,不是想悔棋吧?」朱開山說:「悔棋?」潘五爺說:「悔棋就是想贏啊。」朱開山說:「啥輸啊贏的,我認輸了。今天請酒,也可以說是服輸酒。」潘五爺沉吟一會兒說:「于掌櫃、葛掌櫃,我兄弟既然來請,咱就給他個面子吧。」 四味樓裡顧客滿座,一派喧囂,比之與前身山東飯店又熱絡了許多。見朱開山領著潘五爺、潘老大、于掌櫃、葛掌櫃進來,傳文忙迎上來說:「五爺來啦,請樓上雅間兒。」潘五爺硬硬地一甩手說:「不用這套!我來,不是來吃席,更不是來道喜。看見你們朱家買賣這麼好,人氣這麼旺,我心裡煩著呢!這是實嗑。」他見客人都安靜下來,掃視一下說,「都是山東人吧?這麼多年山東人被我們熱河人壓得喘不過氣來,今天出氣均勻了吧?我朱家兄弟真比你們強多了,我愣沒整住他,反倒被他耍得大病了一場。」朱開山說:「老哥,當著大夥兒的面,我今天向你賠不是。千錯萬錯是我的錯。你往後看,我朱開山要是有半點兒不恭敬你……」潘五爺說:「別呀!這套我懂,就像武林高人,打趴下一個對手後,他會放一馬,顯得有心胸,顯得仗義,顯得他更能耐。不過兄弟,我還沒趴下呢!」朱開山說:「老哥,兄弟是心窩子裡的話……」潘五爺說:「啥也別說了。生意場嘛,就是你爭我鬥較勁的地方,就像賭場,上手就得認賭服輸,輸了心裡發狠去!誰讓你手臭,誰讓你點兒背,誰讓你牌藝不精——活該倒楣!兄弟,我想跟你賭一把,最後賭一把!」朱開山說:「老哥……」潘五爺說:「別老哥、老哥的,一聽你叫老哥,我就覺著瘮得慌。大夥都看著呢,別他媽裝娘們兒!裝也沒用!說,賭不賭吧?」一個客人說:「五爺,朱掌櫃已經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你也該松鬆口呀。」潘五爺說:「我鬆口?我鬆口你們還不得咬死我呀?姓朱的,不敢賭你就滾出這條大街!」 朱開山的性子到底還是火,一聽這話,不由豪氣上頭,說:「你說,賭什麼?」潘五爺說:「咱都是做買賣的,當然要賭買賣上的事兒了。現在市面上稀缺的幾種藥材你知道是什麼吧?」朱開山說:「知道,北面的山裡頭就有。」潘五爺說:「那好,咱就賭這個。壓上全部家當,看誰家能把這幾種藥材先販回來。誰先販回來,這條街上,誰就說了算,輸了的從此滾開這裡!這不已經開春了嗎?正好上路。明天我到你這來立字據!」 第二天,潘五爺還真帶著中人來立了字據,他和朱開山各自在字據上按了手印。潘五爺一句話沒多說,冷著臉出了四味樓。朱家全家人都聚在屋裡,神色緊張嚴肅,還含著不安。朱開山看看家人,笑說:「別都緊繃著臉哪,嚇人巴拉的。手印都按了,那就賭吧!大不了賭輸了,咱扛上鋪蓋捲兒,再重播牛溝去。咱就肯定輸嗎?我按手印之前,心裡也犯合計,想跟潘五爺緩緩,可他不鬆口啊!如今沒退路了,就是南牆也得撞了——撞個大窟窿咱走過去!老大,你這兩天把販貨的本金張羅齊了;我呢,到二龍山找大掌櫃的,讓他幫幫咱;三兒,你麻溜去奉天找你二哥,他不是在少帥手下當差嗎,讓他想法兒弄個批文。」傳文和傳傑鄭重地點點頭。朱開山又囑咐傳傑道:「關鍵在你二哥這裡,你別稀裡馬虎的。這幾樣東西都要官家批文的,咱哈爾濱城裡比不上他們潘家熟絡。」 就這樣,朱家人籌錢的籌錢,上山的上山,進城的進城,各自忙活起來。傳文先備好了錢,朱開山親自跑了一趟二龍山,只剩下一個路最遠的傳傑。傳武這孩子的性情沒得說,可是想到那少帥府深宅大院,小三子能成嗎?朱開山心裡不免犯嘀咕。 就這麼等了幾天,潘老大的馬幫都上了路,傳傑才一臉喜色地回了家門。朱開山罵道:「你個崽子還有心笑哪,你爹都要哭了。」傳傑說:「我也想早回來,俺二哥不讓,非帶帶我逛四平街,給您二老捎來好多奉天稀罕貨,一路上累死我了。」朱開山說:「俺不稀罕他那什麼稀罕貨,批文的事呢?」傳傑嘿嘿又樂了,說:「你讓我喝口水。」文他娘見朱開山氣得直瞪眼,過來嗔怪道:「你個小羔子,別激你爹了。」傳傑說:「都放心吧。俺二哥是少帥的副官,誰還不給個面子?我親眼見他給咱哈爾濱打了個電話,交代我回來就找安廳長。」朱開山這才面色轉喜。傳傑說:「這還不算呢,少帥都關照咱家啦。」他得意地從腰裡掏出一個黑傢伙來,卻是一把小巧精緻的手槍,「看!少帥得知俺要走這趟馬幫,特意讓二哥交給我這把槍,讓我帶著路上防身。」文他娘說:「少帥也知道咱家的事兒?」傳文:「少帥祖上也是闖關東的,聽說咱家也是關內來的,所以特別上心。」朱開山從傳傑手裡拿過槍來,把槍口對著自己把玩著,說:「這小玩意兒有啥用啊?」傳傑忙一把搶過來,說:「爹啊,你可別對自己腦袋啊。你看,這是保險機,打開了就可以擊發了,這個機頭扳開,是打連發的,後坐力還小,比俺哥那會兒用的匣子槍金貴多了。」 3 雖說是開春的天氣,可是一路北行,又多是山道,潘、朱兩家趕馬幫的漢子們還是終日在雪雨風霜中展開了競賽。潘老大雖然早走了好幾天,但比不上傳傑路熟,緊趕慢趕地,朱家馬幫在黑瞎子溝趕上了潘家的馬幫隊伍。兩邊人冷冷地招呼了,各自搭起帳篷,點了篝火。 夜深了,傳傑和小康子卻還機靈地睜著眼四處望著。忽然小康子說:「三掌櫃,我發現兩個人影。」傳傑示意他小聲。二人躡手躡腳地跟過去,只見兩個潘家馬幫的夥計把一些東西倒在朱家的馬匹跟前。等那二人走了,傳傑和小康子才過去,發現倒在地上的是些馬腸子之類的下水。小康子莫名其妙,傳傑卻大驚失色說:「快!把這些馬下水都挖坑埋了!我乾爹跟我說過,熊瞎子要是聞見了血腥氣,就會趕過來吃人,吃馬。這黑瞎子溝,黑瞎子老多了。」小康子恨恨道:「老潘家的人也太損了!我扔回他們那邊去!」傳傑說:「你快埋吧!」 晨曦微露。朱家馬幫還守著將熄的篝火沉沉地睡著,潘老大已率領他手下的馬幫起身了。 潘家馬幫在密林中艱難地前行了有七八裡路,幾匹馬忽然變得狂躁不安起來,幾個夥計不明所以,忽聽得耳後一陣粗氣聲,一隻碩大的黑熊在密林一側狂奔而來。潘家馬幫夥計頓時方寸大亂,潘老大叫道:「黑瞎子咋沖咱們來了?」那黑熊看著身體笨拙,在林中行動起來卻比人迅疾,眨眼的工夫已奔到馬幫跟前。夥計們四散而逃,幾匹馬也狂亂啼叫著。潘老大怕馬匹走散了,狠狠拽住韁繩,躊躇間,黑熊已沖他撲來。潘老大顧不得韁繩,松了手,馬狂奔而去。黑熊給震了一下,有些蒙,等馬走了,又朝潘老大撲去。眼見潘老大已氣力不支,忽聽一聲槍響,那黑熊咆哮一聲,轉過身子,又是幾聲槍響,黑熊踉蹌幾步,沉沉地栽倒在地。潘老大瑟瑟縮縮地從地上爬起來,他衣服已給咬爛,渾身血跡斑斑。幾步之外,傳傑還舉著他的小手槍,也是驚魂未定,見潘老大站起來,才說:「潘大哥,沒事兒吧?」潘老大說:「兄弟,謝謝你呀。」傳傑說:「謝啥呀,一條街上住著,都是兄弟嘛。」潘老大說:「真沒想到,這麼較勁的時候,你還能救我。」小康子跟上來說:「把良心放正吧!」傳傑回頭說:「康子,少廢話!咱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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