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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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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條漢子正是二龍山的土匪,領頭的是老四。他們跳下車,奔過來,掀開酒罈子聞了聞。一土匪高興地說:「嗯,好酒,大當家的這回又要過年了。」老四說:「老板子,這車馬和酒我們留下了,你呢,想要命就趕緊掉頭回去,不想要命呢,就跟我們上山。」傳武急了說:「你們是幹啥的,還講不講道理了?犯搶啊?」 那幾個土匪大笑,朝老太太說:「二掌櫃的,這小子不是沒事兒摸老虎的腚眼子——找死嗎!」傳武一愣,仔細打量那老太太。那老太太正是鮮兒扮的,她喝道:「瞅啥?你不用瞅!你問我們是幹啥的,我們還要問你是幹啥的呢!」傳武說:「我是趕車的……」鮮兒說:「呸!你想蒙我?你根本不是車老板子,你是個當兵的!你把手伸出來!」 鮮兒抓過傳武的右手,指著二拇指說:「這上面的繭子是摟槍機摟出來的吧?」傳武還要分辯,鮮兒招呼說:「小的們,把他捆了!」幾個土匪抓住傳武,轉眼間把他捆成了個大粽子。 老太太得意得哼起小調: 八員大將都是女子, 一扇一扇細打量: 頭一扇大刀太太王懷女, 二一扇薛金蓮撒豆成兵武藝高強, 三一扇楊金花校軍場上奪過帥印, 四一扇李月英招夫後花園旁…… 傳武一聽,這不是鮮兒喜歡唱的《大西廂》裡的段子嗎?聲音像,連老太太的身段都和鮮兒般齊,除了那一張皺核桃臉。 傳武也不知是怎麼想的,居然也接她唱了兩句: 五一扇穆桂英大破天門陣, 六一扇紅月娥招夫對松關上…… 老太太輕蔑地笑笑說:「你個死到臨頭的人還有心思哼小曲。行,官軍裡也不都是怕死鬼。」傳武說:「喂,和你打聽個人,行嗎?」老太太說:「咋不行呢。就憑你捎了我一道,我也得為你做點兒啥,要不也對不起你。」傳武剛要開口,前面黑影裡,傳來鎮三江的一聲吆喝道:「哎,上來的是二掌櫃嗎?」鮮兒笑著答應說:「當家的,你鼻子可真尖哪,在山頂上就聞見酒味了嗎?」鎮三江帶幾個人從黑影裡出來。鎮三江笑著說:「呵呵,你不老嫌乎我是個酒人兒嗎?酒人兒就得生個酒鼻子。我說,官軍的事兒探明白了?」 鮮兒說:「你多餘問。這還用說嗎——人家二番又來了,都開到葫蘆屯了,離咱這不足五十裡地。」老四說:「二掌櫃還抓了個條子呢。」鎮三江湊近傳武,打量一番說:「哼,方面大臉,濃眉大眼,還像是個當官兒的呢。」鮮兒問道:「當家的,咱是先審問他呢,還是先喝一壺?」鎮三江笑了說:「當然是先喝上一壺了!大冷的天,咋也得叫俺二掌櫃的喝點老酒,暖暖身子呀!」 土匪們大酒大肉,吆五喝六地鬧騰著。鮮兒來給隨他下山的土匪敬酒,說:「各位弟兄,辛苦。」土匪們說:「二掌櫃的辛苦。」 老四說:「二掌櫃的,你今天那麼一捯飭,還真像個老太太,那小子愣沒看出來,還叫你奶奶呢!」一土匪說:「二掌櫃的,你真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他是條子派來拉線(偵查)的……」 牢裡非常昏暗。傳武仍被五花大綁,蜷在一堆草上。鮮兒進來問他說:「哎,你剛才要和我打聽個人兒,打聽誰呀?」傳武說:「我要打聽的是個女人,她老家是山東的。」鮮兒說:「她姓啥叫啥?」傳武說:「她姓譚,小名叫鮮兒。」鮮兒吃了一驚,喊道:「拿明子來!」一土匪舉著松樹明子進來,遞給鮮兒。 鮮兒舉著明子湊到傳武跟前,一把摘下他的狗皮帽子,大驚得不由後退幾步,「你是人,是鬼?」傳武借著火光,也看出了鮮兒——果真是她,他日思夜想的她啊!傳武說:「你把左手抬起來。」鮮兒抬起左手,手腕子上露出一隻銀手鐲,正是傳武當年送給鮮兒的信物,傳武眼淚湧出說:「姐姐,我是傳武啊!」鮮兒還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說:「你不是死在了水場子了嗎?」傳武忙搖頭。 鮮兒把火把插到牆上,又對那個土匪說:「去,弄個火盆來。」那個土匪應聲退去。鮮兒給傳武松開繩索說:「那年,我順著松花江邊找你,有人告訴我,說你死了……」傳武說:「我被一個打魚的救了,後來就去當了兵……」鮮兒眼中含淚說:「該殺的老天爺,真能捉弄人。」傳武說:「姐姐,你怎麼到了這二龍山?」 鮮兒露出一絲苦笑說:「說了你也未必相信——埋了你的衣物,那也算給你立了個墳。自個兒也不知道該往哪兒去,就走啊,走啊。只想找個地方掙口飯吃。也是命裡該著,又遇見了那個紅頭巾,在她那兒碰上了我們大掌櫃的,就是鎮三江。後來就跟他上了二龍山。唉!今兒個怎麼就碰見了你呀!」 土匪送來火盆。鮮兒擦一下眼淚,背對土匪說:「再弄點兒酒菜來。」土匪又應聲退去。鮮兒說:「那天有點事去哈爾濱,進咱家的菜館了。」傳武說:「見到家裡人了?」鮮兒說:「都見到了,怕家裡人知道我上山為了匪,也沒敢多說什麼就走了。對了,還看見秀兒了。你們過得還好?」 傳武說:「也說不上好,將就吧。」鮮兒說:「孩子多大啦?」傳武說:「哪有孩子呀!」鮮兒說:「為什麼哇?」傳武傷心地歎一聲說:「咳,姐姐啊,怎麼跟你說呢?整天在槍子兒底下鑽,心都木了。」鮮兒掩泣。 傳武說:「姐姐,你怎麼了?」鮮兒說:「多少年沒人這樣叫我姐姐了。」傳武說:「姐姐,咱們逃走吧!」鮮兒帶著淚花笑了說:「逃哪兒去?我在這兒過得挺好的,沒有人嫌棄,沒有人欺壓,世上哪還有這樣自在的地方啊!要走你走吧。趁現在沒人,你趕緊逃走吧!」傳武說:「那可不行!我走了,你咋辦哪?」鮮兒說:「我是二掌櫃的,他們能把我怎麼樣?」傳武說:「可是我放心不下你啊,姐姐!」鮮兒笑笑說:「姐姐不是當年的姐姐了,不用別人牽掛,自己也不牽掛什麼人了。」說著眼圈又紅了。這時,那個土匪端著酒菜進來了,後面還跟著鎮三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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