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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軍營圍牆邊,劉掌櫃的兒子劉大寶從牆上跳了下來,還沒站穩,就被趕過來的幾個士兵按住了。劉大寶掙扎著說:「放開我!放開我!我要找你們長官!」傳武走過來問:「咋回事兒?」一士兵立正說:「報告連長,抓了個探子!」劉大寶說:「我不是探子!我要當兵!」傳武上下打量一下劉大寶,示意士兵鬆開他。劉大寶對傳武說:「長官,收下我吧!」

  劉大寶跟傳武走進軍營,朱傳武坐下,劉大寶也在他對面坐下了。傳武一拍桌子說:「站起來!」劉大寶忙站了起來。傳武說:「連點兒規矩都不懂!記著,長官沒讓你坐,你就不能坐。」劉大寶喜形於色:「長官,你留下我了?」傳武說:「你要當兵?咋不到招兵站去呀?」劉大寶說:「他們不要我。」傳武說:「為啥?」劉大寶說:「他們說我歲數小。」傳武問:「你多大了?」劉大寶說:「十八!」傳武說:「十八?不對吧?我看你頂多十六。」劉大寶說:「就是十八嘛!」傳武說:「家是哪的?」劉大寶說:「那可遠了。」傳武說:「遠是哪兒呀?」劉大寶說:「雙鴨山。」傳武說:「雙鴨山?家裡都啥人哪?」劉大寶說:「啥人也沒有了。」

  傳武又問:「你叫啥?」劉大寶說:「我,我叫劉根兒。」傳武說:「你認字不?」劉大寶說:「當然。」朱傳武指著牆上貼的條例說:「唔?你念念。」劉大寶順順當當念下來。

  朱傳武說:「行啊,小子!好,我收下你了。你先到班裡磕打磕打,你要是塊料,半年後你劉根兒就跟著我!」劉大寶一挺胸脯說:「是!」打這以後,劉大寶就成了劉根兒。

  一家人正吃飯,朱傳文端來一盤醬牛肉放桌上,說:「咱家的醬牛肉賣不動,都說沒啥味兒。咱吃了吧,再放兩天該壞了。」傳傑夾一塊嚼了嚼說:「是不好吃。」朱開山說:「我看你是吃洋性了,肉還不好吃?」那文夾一塊放嘴裡說:「就是嘛,是肉就比青菜香!」

  傳傑說:「大嫂,你那是沒吃過真正的醬牛肉。有一回,小康子領我到他三姨夫家,他三姨夫做的那醬牛肉真絕了,那才香呢。這麼說吧,我長這麼大,還從來就沒吃過那麼好吃的醬牛肉呢!」那文說:「真那麼好吃?」夏玉書說:「對,他也跟我說過,弄得我還直饞呢。」傳文問:「小康子的三姨夫住哪兒?」傳傑說:「城北呼蘭。」

  文他娘對秀兒使了個眼色說:「秀兒,你嘗嘗這醬牛肉。」秀兒會意,放下筷子,捂著嘴跑出屋去。朱開山問:「秀兒咋的啦?」文他娘說:「你個當老公公的,別啥都打聽。」夏玉書會意說:「啊,二嫂她有了!」那文說:「有了?她?不會吧?」文他娘說:「她咋不會?就你會?」對朱開山說,「哎,上回老二回來,有兩個月了吧?」朱開山說:「嗯,差不離兒。」文他娘說:「該是害喜的時候了。」

  秀兒正在鋪被褥。夏玉書笑眯眯地進來了,說:「二嫂,恭喜呀!」秀兒說:「啥喜不喜的。」玉書說:「我真為你高興。如今你有了二哥的孩子,二哥就是鐵石心腸,對你的態度也該變一變了。他要是再冷淡你,不僅家裡人不讓他,街坊鄰居們也不能讓他。」秀兒說:「好妹子,但願是這麼回事兒啊。」玉書說:「當然是這麼回事了!你要是生個大胖小子,二哥准能把你打板兒供起來。」秀兒臉上掠過一絲難言的表情。玉書說:「哎,二嫂,那你咋跟大嫂說,二哥回來,你們倆連碰都沒碰?」秀兒說:「那,那咋說呀?」玉書說:「就是呀,誰還能把被窩裡的事兒都照實說出來呀?這個大嫂!」

  玉書從秀兒的房間出來,那文從黑影裡閃出來。玉書問:「大嫂哇?你怎麼鬼鬼祟祟的。」那文問:「秀兒她真的有了身孕?」玉書說:「這事兒還能假呀?」那文說:「不對呀,這麼多年傳武都沒對秀兒動心思,怎麼偏偏他回來一趟就有了?」玉書說:「大嫂,你可真是的!人家有就有了唄,你瞎琢磨啥呀?」那文說:「她可跟我說過,老二上回回來,連碰都沒碰她。」玉書說:「人家兩口子的事兒,還能跟你實說呀?瞎操心!」

  文他娘也出來數落那文說:「老大家的,你真是操心不經老。秀兒懷了孩子,看你忙的,這打聽那打聽的,你想幹啥呀?」那文說:「娘,不是,我是擔心……」文他娘問:「擔心啥?」那文說:「娘,上回老二回來,跟秀兒好像沒那啥呀。」文他娘說:「你聽誰說的?」那文說:「我,我品出來的。」

  文他娘說:「嘖嘖,人家兩口子被窩裡的事兒,你咋就品出來了?」那文臉紅了說:「我……」文他娘說:「我說老大家的,你是不是懷疑秀兒不正經啊?跟誰搞破鞋了?」那文連連擺手說:「不!不是!」文他娘板著臉說:「老大媳婦兒,三個妯娌你老大,可別把你王府裡的毛病弄咱家來,裡挑外撅地攪家不和。秀兒的事兒我全知道,你就別說用不著的了,也別亂琢磨!」

  文他娘進了秀兒屋。秀兒說:「娘,不能再裝下去了。」文他娘說:「咋不能裝了?」秀兒說:「大嫂老問我,我也不知道咋說。」文他娘說:「別理她。剛才我把她呲了,她再也不會纏磨你了。娘這回可為你出氣了!」秀兒說:「娘,總有一天會露餡兒的。」文他娘說:「不會,下一步娘都為你想好了。」

  3

  傳文在切醬牛肉,那文和秀兒在裝盤。自打上回傳傑說小康子三姨夫的手藝好,傳文就留了心,讓小康子領著自己登門學了藝,回來便在山東飯館裡打出一道新招牌菜——醬牛肉。那文隨手拿起一片塞到嘴裡。秀兒說:「你都吃多少了?還吃!」那文說:「真香。」又拿起一片遞給秀兒說,「你也吃一塊。」秀兒剛一張口,猛地想起自己要假裝懷孕,便作勢噁心起來,推開那文,跑出屋去。那文喃喃自語:「莫非真懷上了……」

  跑堂夥計進來說:「掌櫃的,又有人要醬牛肉。」那文拿起一盤遞給夥計。夥計說:「兩盤。」那文又遞給他一盤。那文說:「先生,這牛肉你是怎麼做的?味道可是真美!」傳文說:「你當我是一般的人嗎?」那文說:「你又要吹乎,不就是跟小康子的三姨夫學了點本事嗎?」

  傳文說:「你呀,也就說對了一半。我把小康子他三姨夫的手藝又改造了,又加上了咱魯菜的咸口兒和鮮口兒!」那文說:「我給它起個名兒吧,就叫『朱記醬牛肉』!」傳文說:「好,就叫這個名了!」

  菜館裡顧客盈門。潘老大溜進屋來。

  傳文笑著迎上去說:「潘大哥,今兒咋這麼閑著?來,坐,坐。」潘老大坐下,傳文為他倒了茶。潘老大說:「生意挺紅火呀!」傳傑說:「托您的福,還湊合。大哥,您想吃點兒啥?我請客。」潘老大說:「聽說你家的醬牛肉挺地道,給我來二斤,我要拿回去孝敬孝敬老爺子。」

  傳文說:「啥二斤三斤的。」他交代跑堂夥計說,「去包一大塊醬牛肉來。」潘老大說:「這賬我可得先賒著。」傳文說:「大哥,你這是打我的臉呢!還賒什麼呀?算我孝敬你家老爺子了。」

  傳文送潘老大到店門口,看他哼著小曲走遠,心裡憋得難受,暗罵不已。正要回店,見兩個人推著兩輛獨輪車走來,車上放著大肉塊。許是瞅見飯店鋪門上的招牌,兩人蹲在門口喊起來:「牛肉!新宰的牛肉!」「賤賣啦!十個大子兒一斤!」傳文走到車前細細看著,問:「你這是牛肉嗎?」

  賣肉的一個說:「看您說的,我家的大黃牛,腿折了,幹不了活了,沒法子,我只好把它殺了。」傳文笑笑,低聲道:「你唬老趕吧?這是馬肉!」另一個忙道:「掌櫃的,好眼力。實話說,這真是馬肉。怎麼樣?包了,五個大子兒給你。」朱傳文尋思了一下,又看看四周,悄聲說:「好吧,抬後廚去。」

  第二天大中午,山東菜館裡,葛掌櫃、于掌櫃和幾個人圍坐一桌,桌上擺了幾盤醬牛肉。葛掌櫃使了個眼色,于掌櫃把肉一口吐在地上,沖跑堂夥計喊道:「小二兒!你過來!」跑堂夥計急忙過來說:「掌櫃的,有啥吩咐?」于掌櫃說:「這是啥肉?」夥計說:「牛肉哇!」于掌櫃說:「你他媽的眼睛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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