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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朱開山笑著說:「今年春耕的時候你們不是圍在地頭看我的犁杖嗎?還都納悶兒,老朱的地種得怎麼這麼快呢?知道為什麼快嗎?我給你們演示一下。」說著演示起來。

  眾人恍然大悟,院子裡熱鬧起來。而朱開山不時地望著院門外,韓老海始終沒有來……

  拿著種子的,扛著犁的,大夥說笑著走出院門。朱開山笑眯眯地送大夥出去。傳文過來,小聲地說:「爹,我到老海叔家看了,他在家。」朱開山說:「哦?看見秀兒了?」傳文說:「沒看見。半道看見媒婆馬嬸兒了,她說秀兒有點魔怔了,說哭就哭,說笑就笑,一宿一宿地不睡,嘴裡不停地念叨傳武,惦記著他的身子。對了,她現在成天什麼也不幹,就是納鞋底子給傳武做鞋,做好就拿刀剁了。」

  朱開山仰天歎息道:「癡情的孩子啊,傳武不值得你為他這樣,我們老朱家對不起你!傳文,跟你娘要些錢出趟遠門。」傳文說:「到哪兒去?」朱開山說:「去趟哈爾濱。」傳文呆在那兒說:「哈爾濱?哈爾濱在哪兒?」這時朱開山已經回到院裡。傳文攆上去問:「爹,你還沒說呢,到哈爾濱幹什麼?」

  這天早上,那文掃著院子,打開院門,大吃一驚——昨天送出去的犁杖一溜擺在院門口。那文慌忙跑進堂屋說:「爹,出去看看吧,您送出去的犁杖人家都送回來了!」朱開山也是一驚道:「是嗎?看看去。」和那文來到院門口一看,沉默不語了。那文說:「爹,這件事不那麼簡單。」朱開山說:「哦?你說說,怎麼個不簡單?」那文說:「這是人家和您較勁呢,讓您看看放牛溝誰的腳板厚,天大的情沒人敢領。」朱開山背著手,望著遠處的田野說:「嗯,這事不能急,撂一撂再說吧。我是以誠相待,可他也別太過分,我就不信蝨子能頂起被單來,螞蚱能穿著我的鞋跑!」

  元寶鎮的酒館裡,韓老海鬱悶地喝著酒,陪坐的是老孫頭。韓老海說:「都送回去了?」老孫頭說:「你發話了,誰能背你的味兒呢?」韓老海說:「沒別的動靜?」老孫頭說:「鴉雀無聲。」韓老海說:「我看朱開山這下是蔫頭了,他那幾坰地的黃煙損失大了。行了,你該忙什麼就忙什麼去吧。你去告訴大夥,我韓老海不會虧待他們的。」老孫頭走了。

  這時候夏元璋也來酒館喝酒,見到韓老海打招呼道:「想不到老海哥也有閒情雅致。怎麼,自己喝?」韓老海說:「哎呀,夏掌櫃的,來來來,一塊喝一壺,你大喜我沒過去,我請你。」夏元璋說:「別呀,我請你。夥計,再上幾個好菜,來一壺好酒。」店夥計應答著,麻溜地上菜上酒。

  夏元璋說:「老哥,還跟朱開山過不去呢?」韓老海說:「能過得去嗎?我閨女現在都魔怔了。我和你一樣,就這麼個心肝寶貝,他這是不讓我活啊!一報還一報,我也不能讓他好過了!」夏元璋說:「冤冤相報何時了啊!我勸你應該有點節制,山東人也不是那麼好惹的。我看朱開山這個人已經夠大氣的了,他要是真的和你抹下臉來鬥,你未必就能占上風。這個人的來歷我有個大概其,有膽有識,見過大世面,當年……」韓老海不願聽了說:「得了,得了,別替他吹了,都是傳說,連他自己都不認帳。他就是再能耐,我韓老海也不怕他,無非是血葫蘆對對他的鐵砂掌,他有八卦拳我有無影腿,他敢死我敢埋,大不了一命對一命!」夏元璋說:「這是何苦呢?就打你和他倆是旗鼓相當,可鬥來鬥去又有什麼意思呢?光叫人家看光景了。我估摸了,你們兩家逗了這些日子都沒少損失,那些人都是白聽你的使喚?」

  韓老海火了說:「你是替誰說話?哦,你是不是替他做說客的?對了,我早就聽說你有意把閨女說給他家老三,你這是替親家說話啊!我可要奉勸你一句,你閨女可別叫人家也耍了。他們家的人玩女人可有一套了!」夏元璋反唇相譏道:「你怎麼這麼說話?難道你閨女是叫人家玩了?」話說到了韓老海的疼處,韓老海咬牙切齒說:「他敢!」

  堂屋內,韓老海鬱悶地抽著煙。秀兒坐在一旁還在納鞋底子。秀兒娘守在閨女旁邊。朱開山帶著傳文和一個醫生登門拜訪,臨到堂屋門口時,朱開山做個手勢,傳文與醫生停在堂屋門前,他自己進了屋。

  秀兒見到朱開山,高興地站起來,雙手抓著朱開山的胳膊,滿臉微笑地說:「爹,你來了?傳武有信兒了?他沒說想我了?你告訴他,我可是想他,天天想,想他給我講的故事。真有意思,一個老虎長出兩隻尾巴。你們知道是怎麼回事嗎?我給你們講講。山場子裡有個老獨臂爺爺……」

  朱開山非常辛酸地看著秀兒,秀兒娘連忙哄著推著秀兒進了裡屋說:「秀兒,跟娘到屋裡去,娘有個好事跟你說說。」朱開山壓下內心的酸楚,轉身對韓老海真摯地說:「老哥,我聽說秀兒病了,心裡老放不下,這不,讓傳文到哈爾濱請了個先生給閨女瞧瞧。」說著,遞給了韓老海一包銀圓說,「這是我的一點意思,給孩子抓藥用的。」韓老海冷冷一笑,無語。朱開山見此,對醫生做個示意。醫生會意地點點頭,走進裡屋。

  朱開山見韓老海沒有反對,再次對韓老海說:「老哥,不管你對我有什麼怨恨,咱先放在一邊,眼下給秀兒把病治好是最要緊的事。你說是不是這個理?」韓老海的臉色有所緩和說:「錢你拿走,錢救不了我閨女。你的犁杖沒人敢收吧?你知道了就行。我給你個面子,明天把犁杖給我送一副來別人就敢收了。可我還有一句話,咱倆的賬沒完!你記著,只要傳武不回來,咱們兩家還有好戲看,你要是願意,我給你把戲單送過去,你想聽哪出隨便點!」

  醫生看完了秀兒的病出了屋說:「閨女的病也無大礙,就是精神受了點刺激,主要靠靜養。要是願意就吃點藥吧,我給開個藥方子。」他開著藥方說:「就這樣吧,照方抓藥,兩天一劑。」韓老海說:「那就這樣,我就不送了。」朱開山見韓老海依然冷漠的樣子,只好無奈地說:「那我就先回去了。」說完後與先生走出堂屋。

  朱開山和醫生剛出門,韓老海把那包銀圓扔到院子裡。朱開山、傳文及醫生都是一愣,醫生有所不解,傳文無奈地撿起銀圓。這時秀兒跑出來,把兩雙鞋塞給朱開山說:「爹,這是我給傳武做的,你托個人捎給他,告訴他,在外邊逛蕩夠了就趕快回來,就說秀兒想他!」說罷掩面跑回屋裡,韓老海憤憤地關上堂屋的門。

  朱開山與傳文回來了。朱開山十分氣悶地坐到椅子上,說:「傳文,你都看見韓家的勢力了吧?咱怎麼趕弄他也不動心。我看了,他早晚還要弄出大事,現在咱就得把兩隻翅膀耷拉著,誰也不許給我惹事!」

  文他娘掉下臉子說:「他爹,你原來是一個多麼有血性的人兒,怎麼自打闖了關東就變得像只病牛似的?你叫誰嚇破膽了?再這樣韓家就得騎在咱脖子上拉屎了!怎麼跟你越過越窩囊,再這樣俺回山東去了!」那文說:「娘,不能這麼說,我爹這叫臥薪嚐膽,當年我們老祖宗……」

  文他娘恨恨地說:「閉死你那張嘴,關起門來好好過你的日子,家裡的事你少摻和!」那文分辯道:「看娘說的,家裡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嗎?我也是琴棋書畫滿腹經綸哪,可就是用不上。」傳文拉拽媳婦說:「你少說兩句吧,趕緊燒火去。」那文下了炕出門。

  文他娘說:「這大媳婦,別看是大家閨秀知書達理,可是有點兒二,倒也歡喜人。」那文從門外探進頭來問道:「娘,什麼是二?」一句話惹得一家子人噗的一聲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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