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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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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文哭喊著跑到屋裡說:「爹,不好了,咱家馬廄裡的馬丟了一匹,圈裡的豬也死了不少,你快去看看吧!」朱開山面不改色說:「我早就說了嘛,不會這麼太太平平安安穩穩,該來的都來了。」傳文說:「爹,肯定是韓老海幹的,我去找他算帳!」朱開山苦笑道:「找人家算帳?你的證據呢?誰能證明是他偷了咱的馬,毒死了咱的豬?找人家算帳是把臉送給人家打!」傳文說:「這還用證據嗎?誰跟咱家有仇?這不明擺著的嗎?我去告官!」朱開山說:「你以為就你鼻子下長的是嘴,人家的也不是窟窿!」傳文說:「那就這麼算了?俺咽不下這口氣!」

  朱開山厲聲地說:「咽不下也得咽!人心向背這句話那文教沒教你?咱家的人現在出門人家都戳脊樑骨,你現在去找人家說理,元寶鎮所有的人都不會向著你說話!」說著語音悲愴起來道,「孩子啊,人這一輩子創出個好名聲不容易呀,可要想臭了名聲不費事,只要你一句話說得涼了大夥的心,一件事做得傷了大夥的情,再想挽回好名聲就難上加難了!傳文哪,咱老朱家的名聲全讓傳武當成揩腚紙扔到茅坑裡去了,咱得把它撿回來,洗淨了,晾乾了,曬它幾個伏天的太陽,讓老冬的冰雪凍幾個來回,你再拿回來聞聞,說不定還有臭味兒呢!」

  傳文跺著腳號啕道:「傳武啊,傳武,你這個不是人揍的,咱這個家叫你一個人毀了!抓著我活扒了你的皮!」文他娘一個高從屋裡蹦出來,呵斥道:「傳文,你罵誰?俺和你爹不是人?打了鍋說鍋,砸了盆說盆,你罵傳武俺說不出別的,罵俺老兩口可不能答應!俺看你這些日子越來越不像話了!他爹,你就讓老大這麼罵咱倆?啊?屁也不放一個?」

  朱開山有點火了,高高地舉起銅盆,砰地摔到地上,跺著腳說:「去你娘的呱噠噠,我還不管了呢!」這是罵誰呢?文他娘和傳文都糊塗了。一家人正吵吵著,村裡的黃木匠帶著一個小學徒進了院。朱開山忙露了笑容。黃木匠問:「老當家的,這回要打造什麼傢俱?莫非小三兒也要成親了?打箱子打櫃?」朱開山笑道:「他呀?還早呢。黃師傅,想請你打十副我們山東人使喚的犁杖。」黃木匠說:「怎麼?你們山東人使喚的犁杖?你們的犁杖和我們的不一樣?」朱開山說:「不一樣,你們的那叫滿犁,和我們山東的大不一樣。」黃木匠大搖其頭說:「罷了,我們就會做滿犁,你說的犁杖什麼樣我可沒看著過。」朱開山說:「你等著。」回屋拿來自己畫好的圖紙,「不難,我給你畫了大樣兒,你照著做就是了。」黃木匠接過圖紙,仔細地看著說:「就按著這樣子,這尺寸?」朱開山說:「嗯!」黃木匠說:「打造十副?」朱開山說:「一副不能少!」黃木匠問:「你打那麼多幹什麼?」朱開山說:「你打就是了,我自有用項。」傳文十分不解道:「爹,打十副犁杖,用料咱先不用說,光工錢得多少?花這個冤枉錢幹什麼,你倒是說說。」朱開山笑了笑說:「傳文哪,什麼事你都得往前看十步,到時候自有它的用處!」

  天涼了,朱家人早早歇了夜。傳文躺在炕上,頭枕著胳膊翻白眼兒,撲哧一聲笑了。那文說:「先生,你笑什麼?」傳文說:「沒笑什麼。」那文說:「不對,肯定有什麼高興的事。」傳文高興地坐起來說:「咱爹今天跟我說,今後夥計們的事讓我看著辦。」那文說:「這有什麼好高興的?」傳文一梗梗脖子說:「今天讓我管夥計們,明天呢?後天呢?將來這家裡的一切……啊?」那文說:「別得意得太早,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你先想想怎麼把夥計們管好吧!」傳文聞此氣不打一處來說:「咱家這些夥計,現在越來越不像話,昨晚打了一宿紙牌,今天找個由由就不上工了。說說吧,一個個嘴劈裡啪啦的,脖子還挺硬,屬酸棗刺的,一打一梗梗,甩頭撥拉角,不好整,氣死我了!」說完又躺了下去。

  那文安慰著傳文說:「這有什麼可生氣的,當年我們王爺府……」忽然意識到說漏了嘴。傳文先是不經意地說:「接著說啊,當年你們王爺府……嗯?」忽然反應過來,猛然坐起,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文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這是第二次說到『王爺府』,你給我說實話,你家原來是幹什麼的?」那文笑了笑說:「先生,咱們一塊過了這麼長的日子,你看我們家像是幹什麼的?」

  傳文猜測著說:「王爺府……莫非你真是——格格?」那文努力找著格格的感覺說:「你看我像不像?」傳文仔細地打量著妻子喃喃道:「我的媽呀!你真是格格呀?」那文嫣然一笑說:「先生,你好福氣啊,你說心裡話,從嫁給你之後我做得怎麼樣?」

  傳文情不自禁地說:「好,好得沒法再好了!」隨後也說不清是哭是笑,幸福地感歎著說:「哎呀,老天爺,我真的找了個格格!」猛然間抱住那文親了兩口,然後故作嚴肅說,「格格怎麼了?格格也是我朱傳文的媳婦,也得老老實實地伺候我!」說話的同時高興地在炕上來了一個前滾翻。那文笑著說:「行了,行了,別發瘋了!接著說夥計的事吧。」

  傳文興奮地湊近那文說:「格格請講,哎,對了,你們王爺府過去也是雇了不少的下人,你家是怎麼調理的?」那文說:「怎麼調理?擒賊先擒王。你別看那些下人在主子面前地位都一樣,背後裡都有個頭兒,你要是把頭兒制服了,其他的人都乖乖地聽話。府裡有個叫大巴掌的奴才,盤絲頭一個,可不好對付了,我阿瑪略施小計就把他調理得熨熨帖帖。」

  傳文忙問:「怎麼調理的?你教教我。」那文說:「教的曲兒唱不好,咱家缺材料。」傳文說:「缺什麼材料?」那文說:「我跟你說說阿瑪是怎麼調理大巴掌的吧。有一天晚上阿瑪把大巴掌灌醉了,故意派了一個俊俏的使喚丫頭去撩撥他。大巴掌酒後色膽包天調戲丫頭,正待入港……」傳文打斷她:「你等會兒,入什麼港?怎麼說著說著到碼頭了?」

  那文說:「你看你,問你《石頭記》看沒看你說看了,那是第幾回來?想起來了,十九回,說秦鐘看好了饅頭庵的小尼姑智慧兒,晚上去偷情,說正待入港被寶玉捉了個正著。入港就是……明白了?」傳文說:「哎呀,就這種書你也看?怪不得和你初次見面,看著你穩穩當當的,進了洞房就不是你了,吃人的老虎!都是那些閒書把你教壞了。說了半天說哪兒去了?說說你爹怎麼制服大巴掌的。」

  那文咯咯笑著說:「阿瑪揪住了大巴掌的小辮子要告官,大巴掌跪地求饒,打那以後就乖乖的了。」傳文琢磨著說:「嗯,這個辦法好,不過咱家是缺材料……」看著那文不說話了。那文一板臉說:「你想幹什麼?」傳文馬上賠著笑說:「你放心,再怎麼樣俺也捨不得拿你當魚餌,俺是在想啊,你剛才說得那個招給俺引了條路。」那文忽然有些撒嬌說:「先生,你已經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以後……」傳文猛地一把將她摟在懷裡說:「這一輩子我都會好好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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