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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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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地,秀兒扔了鐵鍁,瘋了似的撲向傳武,緊緊地抱著他,嘴裡喃喃道:「傳武哥,你想死了我了,為了你我什麼也不顧了,你就娶了我吧!」傳武被秀兒的動作嚇呆了,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秀兒趁勢在傳武的臉上親了一口,然後一把奪下傳武手中的鐵鍁,使勁地挖著,掘開自家水泡子的邊堤堰。傳武更沒有想到秀兒會這樣做,呆呆地看著泡子裡的水嘩嘩地流到朱家的大田裡…… 朱開山家上屋內,文他娘正在給朱開山喂藥。傳文慌慌張張地跑進院內,來到上屋說:「爹,娘,可不好了,不知道誰放了老韓家的水澆了咱家的田,老韓大叔在屯子罵大街呢,說要報官,讓咱家包賠損失,還要蹲笆籬子!」朱開山忽地坐起來說:「誰?誰幹的?把人都給我叫回來,我要查個水落石出!」 朱家人和雇工們都站在院子裡。朱開山坐在椅子上,鐵著臉說:「說,誰幹的?今天不查出來我就餓你們的飯!」老崔說:「老東家,我們這些扛活的你就別問了,放水澆你家的田?我們犯不上,還是問問自己家的人吧。」朱開山說:「文他娘一直守著我沒出門,就不用問了,傳傑在鎮上也不用問了,傳文,是你幹的?」 傳文說:「爹,你就是借給俺一百個膽兒俺也不敢啊!」朱開山說:「傳武,那就是你幹的?」傳武說:「爹,我敢對天起誓,不是我幹的。」朱開山說:「這就奇了怪了,難道是鬼幹的?今天早上誰到泡子那兒轉悠了?」老崔說:「我們起得晚,到了地裡看見老韓駡街呢,不知道。哎,今天少東家和傳武起得早,問他們。」 傳文說:「我在地西頭,就看見傳武往泡子那邊去了。哎,老遠地還看見老韓叔家的秀兒也往那邊走了。」朱開山說:「傳武,你說,你到泡子那邊幹什麼了?」傳武一看扯出了秀兒,只好硬著頭皮承認說:「爹,就別問了,是我幹的,要蹲笆籬子我去,不關別人的事!」朱開山咆哮道:「我就知道別人沒這個膽兒!老大,還有老崔,你們給我把這個混帳東西捆了,我要到老韓家登門請罪!」大夥都來求情。 老崔說:「老東家,傳武還年輕,你就饒了他這一回吧。」傳文說:「爹,傳武不懂事,都怨我沒管好弟弟,要捆就捆了我吧!」文他娘說:「他爹,不能啊,這讓孩子以後還怎麼做人哪!」朱開山朝文他娘瞪著眼睛說:「他這兩年一回回地給我惹的事還少嗎?他不是能充好漢嗎?好漢做事好漢當。少廢話!給我綁了!」大夥無奈,把傳武捆了。朱開山說:「文他娘,你給我準備好了厚禮,咱這就走!」大夥推著傳武走出院子。 朱開山騎在馬上,牽著傳武上了街。村民們都來看熱鬧。朱開山慷慨陳詞道:「諸位鄉親,各位高鄰,養不教,父之過,大家都知道了,我們家傳武私自放了韓老海家的水,是我朱開山教子不嚴,我愧對鄉親們。今天我把逆子捆了,送到韓家請罪發落,該打就打,該罰就罰,該送官就送官,我朱開山絕不袒護!大夥看著,從今天開始,我朱開山家的人凡是做了對不起鄉親們的事,你們就告訴我,我家法伺候!」 一村民勸道:「老朱大哥,鄉里鄉親的,不就是放了點水嗎?何至於此?你們山東人做事也太認真了!」朱開山老淚縱橫道:「老鄉台,我們山東人跨江過海來到貴地,承蒙大家不把我們當外人看待,我朱開山已經是感激涕零了,理應報答大家,可逆子做出這樣的事讓我抬不起頭來,也讓我以後沒法做人了,我對不起大家,給大家謝罪了!」大夥議論紛紛: 「唉,山東人規矩就是大。」 「不光規矩大,仁義。」 「要不說這些年山東這麼多人闖關東,大多數都立住腳了呢,山東人就是值得交。」 「其實呀,論起來咱們屯子的人,不少老輩都是山東人呢!」 秀兒咕咚咕咚跑進屋,喘著說:「爹呀,可不好了,老朱叔捆著傳武上咱家來了,說是要請罪呢,你看怎麼辦啊!」韓老海忽地站起來說:「怎麼?朱開山把傳武捆了?這個老山東棒子,給我來絕的,倒叫我不好辦了。」秀兒手指院內說:「爹,人家來了!」韓老海望著院內,無奈地走出屋子。 朱開山牽著捆綁成粽子似的傳武進了院,一抱拳說:「老韓兄弟,我朱開山教子不嚴,放了你家的水,我知罪,特地帶著逆子來給你請罪,你看著發落吧。傳武,給老韓叔跪下!」傳武梗梗著脖子說:「我上跪天地,下跪爹娘,除了這誰也不跪!」朱開山大怒道:「我叫你嘴硬,給我跪下!」一腳把傳武踹跪下。傳武卻掙扎著又站起來。韓老海忙過來勸阻說:「老朱兄弟,你這是何苦?有話慢慢講。傳武,我問你,水是你放的?」傳武說:「是我放的。好漢做事好漢當,你把我送官吧。」 韓老海說:「傳武,你言重了,我那是氣話,何必當真?」朱開山說:「老韓兄弟,你不當真我可要當真,我們山東人處世做人最講究誠信二字,他今天做出這樣的事和偷和搶沒什麼兩樣,該送官就送官,該怎麼處罰,官家自有規程。」韓老海說:「老朱兄弟,按理說傳武做的這件事就是送官也不為過。可咱們畢竟是鄉里鄉親,為了這點事你讓我把他送官,這不是讓我背了個不厚道的駡名嗎?我可不上你的當。秀兒,把你傳武哥的繩子解了。」秀兒過來解繩子,一邊解一邊哭道:「傳武哥,都是我害了你,我……」傳武瞪眼說:「不關你的事!」朱開山說:「還不謝謝你韓叔!」傳武不情願地說:「謝謝韓叔。」 韓老海說:「不用謝了。老朱大哥,其實都是自家人,何必搞得這麼緊張呢?」朱開山說:「你這話怎麼講?我沒聽明白。」韓老海說:「沒聽明白?慢慢悟吧。」朱開山說:「傳武,你韓叔今天網開一面,這是你的造化,他放過你,我可不能就這麼放過了,不給你點教訓你不會長記性,今天我要當眾教子,給你使點家法!」說罷,一個大耳光向傳武面門扇去。傳武毫無防備,應聲倒地,口鼻冒血。 朱開山還要再打。秀兒心疼得不行,撲向傳武,哭著說:「老朱叔,你冤枉了傳武哥,水是我放的,你要打就打我吧!」大夥都愣住了。韓老海驚詫地說:「秀兒你……」傳武趕忙捂住秀兒的嘴,說:「秀兒,你別胡說!爹,你打我吧,打得好,打死我才痛快!」 4 韓老海在屋裡踱著步,一拍腦殼說:「咳!這個朱開山,我今天是中了他的苦肉計了!」秀兒娘說:「中了苦肉計?這話是怎麼說的?」韓老海說:「你想啊,我放出風去了,要報官,也沒當真,就是要逼著他答應傳武和秀兒的親事,他來了這麼一出,對傳武要打要殺的,給我來了個措手不及,我就稀裡糊塗地放了他一馬,我這不是白忙活了嗎?還讓他賺了個當堂教子的好名聲。中計了,我中計了!」 秀兒娘恍然大悟道:「我的天哪,這個朱開山可真是不簡單,看起來忠厚仁義,一肚子的計謀!」韓老海說:「我告訴你,朱開山不是一般的人物,當年鬧義和團的時候開過香堂,進京殺過洋毛子,老金溝淘金,九死一生帶著金疙瘩回來的。咱秀兒戀著傳武我為什麼沒攔擋?我是看好了這孩子有朱開山身上的一股英雄氣。咱家人丁不興旺,就秀兒這麼個閨女,咱閨女要是跟了傳武,就等於給老韓家立了一根頂門柱!這個親我一定要和他做。」 秀兒娘說:「你怎麼做?」韓老海說:「他給我唱了出苦肉計,我還給他唱出龍鳳呈祥!」秀兒娘說:「剛才傳武挨他爹打的時候,咱秀兒是怎麼說的?我看放水的這件事有蹊蹺。」韓老海說:「這裡邊蹊蹺大了!秀兒是鐵了心要跟傳武,她什麼事做不出來?我又為什麼看重傳武?這孩子,義氣!」 朱家堂屋文他娘抹著眼淚說:「他爹,你心怎麼這麼狠?你看把孩子打的,鼻口出血。」朱開山說:「沒事兒,他也就是受了點皮肉之傷,我還沒有數?這孩子也該調理了,太意氣用事。」文他娘說:「還不是像你?」朱開山說:「比我差老了,有勇無謀。嗯?今天我教訓傳武,秀兒脫口說了句水是她放的,難道真是她放的?」文他娘說:「也說不定,秀兒戀著傳武,看咱家急著用水,為了討傳武的好把自己家的水放了,秀兒能做出這樣的事。」朱開山笑了,說:「就像你當年把你爹的金瘡藥秘方偷給我?要真是那樣,傳武為什麼大包大攬說是他自己放的呢?他不是不喜歡秀兒嗎?這件事蹊蹺。」 兩人正說著,韓老海提著禮品來了,說:「老朱大哥,你們走後我越尋思心裡越不得勁兒,你說你在我家裡把傳武打成那樣,你是打他還是打我?」朱開山說:「你多心了,教育孩子隨時隨地,有句話,當面教子,背後勸妻,為的就是讓他長記性。」韓老海說:「不管怎麼說是在我家裡打的,我來看看他。」秀兒娘說:「不用看了,在廂屋睡了。大兄弟你坐,我去給你沏壺好茶。」 朱開山說:「不管怎麼說,那件事實在是對不住你。」韓老海說:「沒事,好在發現得早,沒跑多少水。不提這些了,都過去了。我說,咱們屯子山東人來了好幾戶,我最敬佩你們家,你說你們這些年在咱屯,那是勤儉持家誠實守信,我早有和你們結好的意思。你說要是咱們兩家能結好,在這塊地方誰還敢欺負?我說,你們山東人在這塊地方落地紮根,沒有我們當地人幫襯,我看也是獨木難成林,風大必低頭。」朱開山說:「這也正是我的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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