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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朱開山說:「好了,別哼唧了,到豬圈裡看看吧,你的辮子說不定長在豬腚上呢。」傳文飛跑出屋子,旋又提溜著一條沾滿豬糞的辮子哭著回來,說:「娘,這是叫人給剪了呀!」他看看傳武、傳傑說,「你們兩個脫不了干係,說,誰幹的?今天不說出來我和你們沒完!」傳傑笑道:「大哥,這還不好猜嗎?是二哥幹的!」傳武說:「誰出的熊趟兒?還不是你!」傳文說:「好啊,你們一個是狗頭軍師,一個是劊子手,合起夥來欺負俺,今天不給你們點辣湯喝老是拿俺當面瓜。」傳傑給傳武使了個眼色,哥兒倆不等傳文動手,搶先摟了他的腰抱了他的腿,把傳文摔了個仰八叉。兄弟們滾作一團。

  傳文跑到地裡,跟父親告狀說:「爹,俺娘慣著兩個小的,你也不說句公道話,叫人家心裡寒得慌。」朱開山沒接他的茬:「你心裡寒不寒倒不打緊,可眼下這天越來越旱,得想辦法給莊稼澆水呀,救一棵苗就是一把糧食啊!」

  韓老海家堂屋裡,韓老海正在吃飯。秀兒娘走進屋,韓老海問:「還是不起炕?」秀兒娘搖搖頭。韓老海說:「這孩子,沒治了。」秀兒娘歎了口氣,說:「自打那一年傳武把她從狼嘴裡救出來,說了一句長大了除傳武不嫁,主意一直沒改。這不,就為了傳武不願意理試,中了心病了,這可怎麼好啊!」說著抹開了淚。韓老海說:「我看啊,傳武是沒和咱秀兒交往長,不知道咱閨女是塊金鑲玉。你也不用愁,我想辦法讓他們湊一塊兒,湊一塊兒就會日久生情。」

  吃了飯,韓老海沒下田,而是去了朱家的大豆地。朱開山家的大豆因為天旱都快蔫了葉,朱開山蹲在地堰子,正看著乾旱的莊稼發愁。韓老海過來說:「老朱兄弟,瞅什麼?」朱開山說:「這天老不下雨,莊稼這不幹壞了嗎?」韓老海說:「我看了,不能老這麼旱,一場透雨下來就什麼事也沒有了。有件事和你商量。」朱開山說:「什麼事?」韓老海說:「我家裡你是知道的,地種了不少,人手少,顧了地顧不了家,忙活這頭院裡的活就沒人幹。你三個兒子,勻一個給我當幫手,操持院裡的活,權當幫幫我,工錢我多出,你看行不?」

  朱開山笑道:「行啊,你的面子我能不給嗎?工不工錢的不打緊,我也不缺錢。你就點名要人吧!老大肯定不行,老三學生意,也不行,就傳武了。」韓老海說:「他也行。」朱開山說:「也行?看樣不太滿意。那這樣吧,我叫老大去,他那攤兒我給頂著。」韓老海說:「不不不,我就要傳武。」朱開山拍拍韓老海的肩膀說:「和我說話別拐彎抹角,打心眼裡說,秀兒這孩子我也喜歡。你這主意,挺好。」

  回了家,朱開山讓傳武下午就去韓家。傳武心裡頭是一百個不願意,可知道拗不過爹,只能硬著頭皮上了韓家門。韓老海讓他給牲口鍘草,秀兒娘往鍘刀裡續草。秀兒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了屋子,拖起娘說:「娘,你歇著,我來吧。」秀兒娘說:「好啊,閨女知道疼她娘了。你們倆把這點活先忙活著,我去做飯。今天給你們做高粱米水飯,兩個菜,豬肉燉粉條子,再來一個鯰魚燉茄子。有數的,鯰魚燉茄子,撐死老爺子。」秀兒說:「娘,菜還行,水飯可不行,傳武哥胃不太好,吃高粱米上酸水。」秀兒娘說:「傳武,那你想吃什麼?」傳武沒抬頭,說:「什麼都行啊。」秀兒說:「娘,他們山東人最願意吃麵食,你攤幾張油餅,多放油,烙出鮮黃的疙渣,切點蔥花撒上,他就好這口兒。」秀兒娘說:「山東人就是會吃。好,我這就去做。」說著喜滋滋地走了。

  傳武朝秀兒瞪眼說:「誰說我願意吃蔥花油餅?是你嘴饞了吧?」秀兒委屈地說:「你這個人,怎麼就是不領人家的情?我是嘴饞的人嗎?不都是為了你?好心當成驢肝肺。傳武哥,我看你累了,滿頭大汗,我給你擦擦。」說著從懷裡掏出花手帕給傳武擦汗。傳武躲避著不讓她擦。

  秀兒嬌嗔道:「你看你,躲什麼?都叫我爹看見了。」傳武說:「看見就看見了,反正也不是我對你動手,是你舞弄我。」秀兒說:「我舞弄你什麼了?你說,說不清楚我可不依你。」傳武說:「得了吧,你的勾勾心我還不知道?讓我給你們家幹活是誰的主意?又為的什麼?我心裡明鏡兒似的!」秀兒說:「你可冤死大天了,要你到我家幹活是兩家老人商量的,我可一句話沒說,不信你就問你爹。傳武哥,你就這麼不稀罕我?我哪兒做得不好你說出來,我不是那種糊塗人,有錯願意改。」

  傳武說:「和你說不著。再說了,你有沒有錯關我屁事!」秀兒一聽哭了,說:「傳武哥,我一片真心對你,怎麼就換不回你一點熱乎氣兒呢?你想要我怎麼樣,你說,你今天要是說要我把頭拿去,我就給你躺到鍘刀上,你給我鍘下,只要你能帶走就行。」傳武說:「我可不上你的當,迸一身血誰給我洗?我還沒娶媳婦呢!」秀兒哭著說:「你個沒良心的,你別尋思氣氣我我就害怕了,我告訴你,我這條命是你救的,歸你了,我是貼在你脊樑上的狗皮膏藥,這輩子你就別想揭下來了!」她嗚嗚哭著跑回自己的屋裡。

  韓老海跟著進了屋,說:「秀兒,怎麼了?剛才還歡天喜地的,怎麼哭了?他欺負你了?」秀兒哭著說:「他就是不願意搭理我。」韓老海說:「別心急,下上水磨工夫慢慢來。千萬別哭,你越哭他越煩,咱不哭,笑,就給他個笑,早晚笑出他的婆婆尿就好了。」

  文他娘在燒火做飯。傳武悶哧著回來了。文他娘問:「傳武,你不在人家老韓家做營生跑回來幹什麼?」傳武說:「不幹了,這活沒法幹了!」文他娘說:「怎麼了?活不好幹?」傳武說:「不是,我是受不了他閨女。」文他娘說:「你說是秀兒?她給你氣受了?」

  傳武說:「不是。你說我幹活吧,她就湊到我跟前,說這個,說那個,絮絮叨叨沒完沒了。說她一句就她把嘴咧咧得像個瓢似的,哭起來沒完,好像我把她怎麼地了似的,你說煩不煩人?哎,你說今天又不哭了,一個勁地笑,也不說話,笑得人家心裡發毛,好像什麼東西附了體,那個瘮人呀!娘,這活咱可不能再幹了,再幹下去早晚出事。」

  文他娘說:「傻小子,她不是看上你了嗎?」傳武說:「可我沒看上她呀!」文他娘說:「你說你這孩子,人家不挑你,你還挑起人家了,這不是挺好的一門親事嗎?咱想攀還攀不上呢!」傳武笑了笑說:「誰愛攀誰攀,我大哥還沒媳婦呢,先替他忙活忙活吧,我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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