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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大夥蜂擁而至,圍觀被拖來的人。小金粒驚恐地喊了一聲:「哥!」抱住大金粒的屍體撕心裂肺地嚎哭,又猛地躍身而起,撲向土匪,「你們這些鱉犢子,王八蛋!」朱開山緊緊地抱住小金粒,吼著:「你瘋了!夥計們,把他送回窩子!」幾個金夫不管小金粒如何掙扎,抱著他回了木屋。土匪頭目獰笑著:「都給我聽著,這兒方圓幾百里,你們就是插上翅膀也休想從我的眼皮子底下溜走,要金子不要命的你就來,來一個死一個,這兒的亂葬崗子夠你們埋的,不信就試試!」打了個呼哨,帶著馬隊馳去。

  朱開山深夜在酒館買醉。大黑丫頭、老果子站在櫃檯後默默地看著朱開山。稍頃,大黑丫頭走過來,拿過朱開山的酒杯灌了一大口。朱開山說:「你想喝酒?老果子,再燙一壺,我和老闆娘好好喝一場。」老果子笑了笑,送酒過來。

  大黑丫頭說:「老朱大哥,你都看見了,活蹦亂跳的一個人就這麼踢蹬了,真是叫人寒心呀,都是金子惹的禍啊。」朱開山說:「哎,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老話一點兒也不假。看開了吧,還是活命要緊呀。」大黑丫頭歎息道:「唉,話是這麼說,到時候就由不得人了。我先放個屁撂到這兒,以後還會有人走這條道兒,但願不是你朱大哥!我聽說原來賀老四在這兒做的時候,也經常出這樣的事。」

  朱開山也歎息著說:「原來的事咱不知道,我就知道人活到我這個歲數,只要幹一件傻事,小命沒准就沒了。」正說著,小金粒來了。朱開山問:「孩子,這麼晚了,你來幹啥?」小金粒說:「乾爹,你在這兒喝酒我不放心,怕你醉了找不回去,接你呢。」大黑丫頭說:「老朱大哥,你好福氣呀,認了這麼個知冷知熱的乾兒子。」

  朱開山一個勁地點頭:「福氣,福氣。別看孩子小,懂事!真得謝謝這孩子的爹娘。兒子,回去,乾爹真有點醉了,扶著我。」小金粒答應著,扶起朱開山走出酒館。

  回去的路上,夜色清涼,讓白日的暑氣消退了不少。爺倆一邊走,一邊說著話,小金粒說:「乾爹,你知道我哥為什麼不要命運金出山嗎?」朱開山搖頭:「不知道。」小金粒說:「我哥在外邊有個相好的,叫杏兒。」朱開山問:「哦?啥人家?」小金粒說:「聽說是個窯子娘們兒,挺浪的,說要跟著哥哥從良,老鴇子放出話了,要我哥拿金子換人。」朱開山問:「這門親事你娘點頭了?」小金粒說:「我娘死活不同意,娘叫他好好淘金,他不聽娘的話。他這回就是想把金疙瘩帶出去,打算娶杏兒,我勸他也不聽。」朱開山說:「那也不用急呀,我都告訴他了,現在不是時候。」小金粒:「你是不知道,前幾天杏兒托人捎信了,說有個老客要給她從良,哥急眼了,非要出山,這才惹了殺身大禍。」朱開山長歎道:「孩子,要記住了,為人一生,要是叫女人牽掛住了,就像掉進大醬缸,再想爬出來就難了!」

  4

  夏元璋正在巡看著貨架上的物品。傳傑走上樓來,問:「掌櫃的,您喊我?」夏元璋笑眯眯地說:「傳傑,今天我閑著有空,給你說說做生意的事。」傳傑高興地說:「聽掌櫃的教誨。」

  夏元璋說:「做咱們貨棧的生意一定要多聽、多看、多學,不斷地積累知識技藝,所謂要活到老學到老,怕的就是不學,學了總不會嫌多。學過的東西可能一時半會兒用不上,那不要緊,藝不壓身,要到用時再學就來不及了。有些當學徒的,耐不了學藝三年之苦,學不到一半就不幹了,以為做生意不過爾爾,錯了,大錯而特錯。就說咱們收皮貨吧,看來挺簡單的,看看皮板毛色,試試手感,看似沒有什麼,這裡的學問可大了。皮子有春夏秋冬之分,當然以冬皮最好,可冬皮又可以細分,怎麼分?怎麼驗?我現在也沒那眼力,這方面你要多跟帳房常先生學,多請教,他可是個老行家。」傳傑說:「是,掌櫃的。」

  夏元璋又道:「傳傑,今天我給你說點別的。要想學會做生意,首先要學會算帳,算帳有好多演算法,今天就教你我從黃縣學的一個口訣,非常好用。」傳傑臉上一亮,說:「那您就快教吧,我一定好好學。」

  夏元璋說:「這個口訣挺難背,你記住了,至於怎麼用我以後教你,聽好了:一六二五,二一二五,三一八七五,四二五,三一二五,六三七五,七四三七五,八五,九五六二五,十六二五,十一六八七五,十二七五,十三八一二五,十四八七五,十五九三七五,十六一。」傳傑說:「掌櫃的,我記不住,您慢點說,我記下來。」

  夏元璋厲聲道:「不行!這個口訣歷來都是口傳心授,背不下來你就沒吃這碗飯的天分。我再說一遍。一六二五,二一二五,三一八七五,四二五,三一二五,六三七五,七四三七五,八五……」傳傑努力地背著:「一六二五,二一二五,三一八七五,四二五……」

  第二日,玉書正在客廳的里間練習著寫毛筆字。客廳外間,夏元璋又對傳傑說起生意經:「今天給你說說『褒貶是買賣』這句話。知道什麼是褒、什麼是貶嗎?」傳傑說:「掌櫃的,褒就是誇獎,貶就是貶斥,您說對不?」練習毛筆字的玉書略感意外地看了一眼傳傑。

  夏元璋一笑:「對了。這句話就是說,客人進了你的店,對你的貨吹毛求疵橫加貶斥,你千萬不要生氣,這時候更要和氣待客。為什麼?嫌貨的人才是買貨的人。為什麼這麼說?你說說,他對你的貨橫挑鼻子豎挑眼,說明了什麼?」傳傑說:「說明對貨感興趣了。」

  夏元璋一拍大腿:「對呀!他感興趣了就是想買,想買必然要和你拉價,要拉價就必然說你的貨不好。要是他看著你的貨沉默如金那就沒戲了。你要是遇見褒貶的主兒怎麼對付?」傳傑琢磨著,一時無語。

  玉書見此,有些不滿地說:「剛才還覺得你挺聰明的,這會兒成豬腦子了?要真是遇見褒貶的主,你就對他說咱的貨如何如何好,不就行了!」傳傑琢磨著說:「這樣說……那不就和客人頂牛了嗎?」

  夏元璋滿意之極,道:「說得好!傳傑呀,真碰見這樣的主,你得對客人指出貨的瑕疵做出解釋,說價錢的合理,把他拖住,消除他的疑慮,儘量和他化解歧見達成共識,讓他高高興興地把貨買走。這就看你的本事了,這本事可不是一天兩天可以練出來的。玉書啊,對剛才這個問題的理解,你比傳傑差大了。」傳傑小有得意地看著玉書,玉書回給傳傑一個佯裝不滿的怪樣。

  傳武匆匆走進,說:「掌櫃的,來了個送山貨的。」夏元璋問:「生人還是老客?」傳武回說:「是個生人。」夏元璋說:「傳傑,這筆生意你去談。」傳傑有些怯:「掌櫃的……我怕給你談砸了。」夏元璋說:「不要怕,我給你坐鎮,大膽地談。」

  傳傑硬著頭皮出了門,見了客人,踏著板凳站在櫃檯後,仔細地驗著幾張皮貨,一個勁地搖頭,旁邊的常先生暗暗地觀察著傳傑。送山貨的問:「咋了?」傳傑說:「你的價要高了。」送山貨的說:「要高了?你懂不懂皮貨?這可是冬皮子。」

  傳傑一笑說:「冬皮子不假,這可是老冬的皮子,毛上的油性差了,不夠柔和了,可惜呀。」夏元璋坐在距櫃檯較遠的桌旁,聽著傳傑砍價,高興地對傳武和玉書悄聲說:「你們聽聽,傳傑的價砍得多好啊!說得多有道理!」

  送山貨的驚呼:「哪來的這麼個小神仙?我算服了!你看該給個什麼價?」傳傑笑說:「褒貶是買賣,我也不想占您的便宜,按質論價,按您說的八折可以吧?這可是我能出的最高價了。」送山貨的說:「再長長,我整這些貨也不容易。」傳傑說:「先生,買賣是東家的,我就是個夥計,我收您的貨是一手托兩家,既不能讓您吃虧,也不能讓東家沒賺頭,要不然我們點燈熬油圖的是什麼?這麼大個店面使費從哪兒出?您說呢?」送山貨的點頭:「好,你這小兄弟說話實誠,成交,你就收貨吧。」傳傑喊道:「狐皮兩件,貉皮三件,買賣成交,帳房付款。」帳房常先生笑眯眯地付了款,問:「先生拿好了,有貨還請多關照小號,謝謝。」送山貨的贊道:「櫃上有這樣的小夥計真是難得,後生可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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