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長安十二時辰 | 上頁 下頁 |
一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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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他沒想到,除了太上玄元燈樓,蚍蜉們還有另外一個計畫;二是那一批精銳老兵的集結地,居然是在水力宮——要知道,李泌可就在那裡。如果他動手幹掉了守衛,立刻就會被老兵發現,等於自己也將暴露。 更麻煩的是,聽蕭規的意思,張小敬要隨他一起走。這樣一來,他根本沒機會去玄觀竊取麒麟臂,炸壞轉機也就無從談起。 他必須要製造一次獨自行動的機會才成。 「大頭,你傻呆呆的想什麼呢?」蕭規拍拍他。 「哦哦,沒什麼,沒什麼……」 「我知道你現在腦子還有點亂,沒厘清怎麼回事。不過相信我,烽燧堡都堅持下來了,這點麻煩算得了什麼?」蕭規勾了勾手指,「別忘了,你還欠我幾片薄荷葉子呢。」 「那你只能等我從死人嘴裡摳了。」張小敬回答。 蕭規哈哈大笑,那是只屬於昔日烽燧堡的對話。笑罷之後,蕭規把手放在張小敬肩膀上,忽然嚴肅道:「大頭啊,你我在突厥人圍攻之下都不曾背叛彼此,我相信你這次也不會。你可莫要辜負我,辜負整個第八團。」 張小敬不太敢直視那雙眼睛,只得含含糊糊地點了一下頭。 「所以我希望你能參加水力宮的行動,這樣我便能對手下有個交代。」蕭規眨眨眼睛,「放心好了,這次行動不會讓你為難,很過癮,保證對你胃口。」 「那麼它到底是什麼?」 「很快你就知道了。現在還不到時候,免得驚動了外頭的龍武禁軍。」蕭規賣了一個關子。聽到這句話,張小敬心念電轉,突然想到一個絕好的藉口:「外面是龍武禁軍嗎?」 「當然,天子在勤政務本樓,衛戍自然得用他們。」蕭規很奇怪,張小敬怎麼會問這麼低級的問題。 「我是說,大燈樓的週邊保衛工作,也是龍武軍負責?不是左驍衛?不是千牛衛或萬騎?」 蕭規說肯定是龍武軍,他們的車隊進入廣場時,接受過好幾道崗的檢查,一看那些哨兵肩盔上的虎賁標記就知道。他不明白張小敬糾結這個做什麼。 張小敬臉色凝重:「如果是龍武軍的話,那我們可能會陷入麻煩。」 「嗯?」 「龍武禁軍的大將軍叫陳玄禮。我當萬年縣不良帥時,跟他打過幾次交道。這個人做事十分細緻,凡事都會親自過問。大燈樓這麼重要的設施,他在舉燭之前,絕對會前來視察一下,你做了應對準備沒有?」 蕭規立刻聽明白了張小敬的顧慮所在。 他事先也不是沒有考慮過,很可能會有人進入燈樓窺破內情,所以在玄觀裡留了幾個機靈的,化裝成虞部的小吏和守衛。這些人已被面授機宜,無論誰要闖入檢查,一概擋住,理由就一個——「耽擱燈樓舉燭,只怕天子震怒」,一聽這個,對方多半就會放棄。 可如果真像張小敬說的,前來視察的是陳玄禮,那幾個人恐怕擋不住——其實張小敬並不清楚陳玄禮是否會親自來,但這是目前唯一一個可用的藉口,他必須把五成可能說成十成。 蕭規皺眉道:「那該怎麼辦?」 「只有一個人能擋住陳玄禮。」 「誰?」 張小敬把目光往那邊瞥去,毛順從地上剛剛爬起來,正痛苦地揉著腰。 蕭規眼神立刻了然。毛順這個人性格雖然懦弱,可在匠技上卻有著無上權威。若他以危害機關為由,拒絕外人進入,就算是陳玄禮,只怕也無可奈何。 張小敬見蕭規已經被帶入節奏,立刻開口道:「反正我在此間也無事做,不妨讓我帶毛大師下去,在玄觀以備萬一。你們安裝完之後,下去與我等會合,再去水力宮。」 蕭規沉思片刻,覺得這提議不錯,便點了點頭。他又叫了兩個護衛,護送張小敬及毛順兩人下去。這個安排,說明蕭規的疑心仍未徹底消除。張小敬心想,蕭規果然不會放心讓一個剛投降的人,帶著一個深諳內情的工匠離開——即使這個人是他的老戰友。 他故意表現得無所謂,主動走到毛順那邊去,讓蕭規給兩個護衛叮囑的機會。毛順這時還未明白發生了什麼,張小敬粗暴地把他拎起來,然後湊在他耳邊道:「一切聽我的。」 毛順連忙點點頭,舒展身體,任由張小敬牽動。那邊蕭規也交代完了,兩名護衛過來,一前一後,保護著他們兩個朝樓下走去。蕭規則轉身過去,繼續督促工匠完成最後的安裝工作。 從燈樓上下到玄觀,也並非易事。那些懸橋彼此之間空隙很大,有限的燭光只能照亮周圍一圈。他們必須謹慎地沿著樓邊一圈圈地轉,一個不小心,就可能一腳踩空,直接跌落到漆黑的樓底下去。 在昏暗的空間裡,一行四人上下穿行,懸橋與竹架不時發出吱呀的聲音,隨時可能斷裂似的,遠看有如鬼魅浮空。外頭的喧天歌舞,透過燈樓蒙皮陣陣傳來,在這個陰森空曠的燈樓裡形成了奇妙的音響效果。那種感覺,就好像是陰陽兩界被撬開了一條縫隙,從人間透了一點陽氣過來。 「你是哪裡人?」張小敬忽然開口問道。帶路的護衛開始沒反應過來,直到他感覺到肩膀被拍了一下,才意識到是跟自己說話。 「在下是越州的團結兵,柱國子。」 「哦?」張小敬略覺意外,團結兵都是土鎮,只守本鄉,但若是父祖輩加過「柱國」的榮銜,身價可就不同了,少說也能授個旅帥。 這種級別的軍官,也跟著蕭規搞這種掉腦袋的營生?張小敬暗想著,頭向後一擺:「那你呢?」後面的護衛連忙道:「在下來自營州的丁防。」 緣邊諸州,皆有戍邊人丁,地方軍府多從中招募蕃漢健兒。張小敬道:「哦?河北那邊啊,我記得你們那出了個平盧節度使?」 「對,安祿山安節度,就是營州的。」護衛恭敬地回答,「我就是他麾下的越騎。」 聽到這名字,張小敬就著燭光又看得仔細一點,果然這個護衛有點胡人血統:「那你怎麼會從平盧軍跑到這裡來?」 護衛苦笑道:「長官擅動軍糧,中飽私囊。轉運使派帳房來查,反被他一把火連糧倉一起給燒死了。我因為之前得罪過長官,被他說成縱火之人。無從辯白,只能逃亡了。」 「咳,哪兒不是這樣?天下烏鴉,總是一般黑。」前面的護衛插嘴道,想必他也碰到過什麼怨恨之事。後面的護衛辯解了一句:「安節度倒是個好人,講義氣,可惜這樣的官太少了。」 張小敬只是起了一個頭,這兩個護衛自己便大倒起苦水來。看來蕭規找的這些人,經歷都差不多,都是受了大委屈的軍中精英。 「您又是怎麼認識龍波長官的?」其中一個護衛忽然好奇地問道。 「呵呵,這可說來話長了。」張小敬把自己和蕭規在烽燧堡的經歷講了出來,聽得兩個護衛一陣驚歎,眼裡閃著欽佩與同情。 他們可沒想到,眼前這獨眼漢子,居然和蕭規是同一場死戰中倖存下來的,難怪兩人關係如此融洽。他們對曾經一起上陣殺敵的人,有著天然的好感和信任。 張小敬繼續講了他回長安當不良帥的經歷、聞記香鋪的遭遇,還有在靖安司受的種種委屈,很坦誠,沒有什麼添油加醋的地方。兩個護衛幾乎都聽傻了,這個人一個時辰之前還是最危險的敵人,可現在卻成了首領的好友,可仔細一想,他轉變立場的原因,實在是太讓人理解了,把人逼到這份兒上,怎麼可能不叛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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