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長安十二時辰 | 上頁 下頁 |
一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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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眼睛一亮,這麼說昌明坊證物確實有另外存放的地點。他又追問:「京兆府哪裡?」徐賓道:「右廂推事廳。」 京兆府統掌萬年、長安兩縣,一般並不直接審案。但兩縣不決的案子,往往會上報京兆府裁斷。所以在京兆府公廨裡,專門設有推事用的房廳。 靖安司從昌明坊搜回來的證物太多,除了大部分放在證物間,還有一部分移交到了京兆府。一則反正他們正在放假,空有大量房間;二來也可以算是兩家聯合辦案,不至於讓京兆府覺得被架空。 這些瑣碎的官僚制事,都是經過徐賓來處理的,連李泌都未必清楚。 伊斯得了這消息,趕緊退出屏風,一轉身恰好撞見衛兵們回來。衛兵們一看剛才那波斯人居然又湊過來,都面露疑色。伊斯連忙結結巴巴解釋:「起火,他不動,抬走避燒。」 剛才那一聲「走水了」是正宗純熟的唐音,這個波斯和尚卻是單字蹦,是以衛兵們壓根沒懷疑那場混亂是他造成的,只當他是好心要來救人,便揮手趕開。 伊斯跟張小敬說了情況,張小敬強忍背部痛苦,翻身起來。雖然他很擔心徐賓的境況,可現在已經顧不得了,沒死就好。 伊斯不知從哪裡搞來了一套沾滿汙液的醫師青衫,給自己套上,然後攙扶著張小敬朝設廳外走去。沿途的人看到,都以為是轉移病患,連問都沒問。 如今京兆府的公廨,除了正堂與公庫封閉不允許進入之外,其他設施都已開放,提供給新靖安司作為辦公地點。各種書吏忙前忙後,彼此可能都不太熟悉,更別說辨認外人了。兩人在裡面暢通無阻,很快便問到了推事廳的位置。 可當他們朝那邊走去時,卻有兩名面色冷煞的親兵擋住去路。親兵喝問他們去哪裡,伊斯連忙解釋說帶病人去施救。親兵面無表情一指,說設廳在那邊,這裡不允許靠近。伊斯故作不解,說剛才門口的官員明明讓我來這裡啊,還要往裡蹭。親兵見他死纏,便喝道:「這裡是靖安司治所,擅入者格殺勿論!」 原來吉溫把靖安司設在京兆府之後,第一件事就要找一個舒適的單間辦公。他在禦史台只是個殿中侍御史,跟七八個同僚同在一室,早不耐煩了。可京兆府公廨裡,正堂封閉,退室太小,挑來選去,只有推事廳既寬闊,又體面,是最好的選擇。 他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可卻給張小敬和伊斯帶來莫大的麻煩。 兩人暫時先退開到一處轉角。伊斯對張小敬道:「在下适才仔細觀覘,隔壁庭院中有假山若許,從那裡翻上屋簷,再從推事廳倒吊下來,或可潛入。」 張小敬卻搖搖頭。這裡是京兆府,不比別處,屋簷上肯定也安排了弓手和弩手。伊斯想在這裡跑窟,只怕會被射成刺蝟。 這時一個人走過他們旁邊,偶爾瞥了一眼,突然「咦」了一聲,視線停留在張小敬的臉上,久久不移開。伊斯見狀不妙,趕緊擋在前頭。可這時那人已失聲叫出來:「張、張小敬?」 張小敬如餓虎一樣猛撲過去,按住他的嘴,把他硬生生推到角落裡去。那人驚恐地拼命掙扎,張小敬惡狠狠地低聲道:「再動就殺了你!」 「唔唔……是我……」 張小敬眉頭一皺,很快認出這張臉來,竟然是右驍衛的趙參軍。兩個時辰之前,檀棋和姚汝能劫持趙參軍,把張小敬劫出了右驍衛。臨走之前,趙參軍主動要求把自己打暈,以逃避罪責,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又見面了。 「你怎麼在這裡?」 趙參軍歎道:「蚍蜉襲擊靖安司後,人手五不存一。吉司丞正在從各處行署調人,下官是來補缺的。」 張小敬之失,實是因趙參軍所起。縱然甘守誠不言,趙參軍也知道上峰必定不悅,故主動申請來靖安司幫忙,一來將功補過,二來也算避禍——沒想到又撞見這個煞星。 「現在你可是全城通緝,怎麼還敢回來?」趙參軍盯著張小敬,後腦勺不由得隱隱作痛。張小敬不想跟他解釋,便反問道:「我現在需要設法進入推事廳,你有什麼辦法?」 「這可難了!吉司丞正在推事廳辦公,戒備森嚴,你要刺殺他,可不太容易。」 「誰說我要刺殺他了?!」張小敬低吼。 趙參軍驚奇地瞪著眼睛:「不是嗎?他都通緝你了,你還不起殺心?這可不像你啊!」張小敬一把揪住他衣襟:「聽著,我去推事廳一不為人命,二不為財貨,只為拿點微不足道的東西。你既然現在靖安司有身份,不妨幫我一下。」 趙參軍一哆嗦,嚇得臉都白了:「不成,不成,下官的腦袋可只有一個。」張小敬冷冷道:「沒錯,你的腦袋只有一個,要麼我現在取走,要麼一會兒被吉溫取走。」趙參軍驚恐萬狀,擺著肥胖的雙手,反復強調才疏學淺,演技不佳。 他說著說著,忽然眼睛一亮,想到一個絕妙的藉口:「我也沒什麼把柄在您手裡,一離開,肯定第一時間上報長官,您也麻煩。要不咱們還是依循舊例,在我腦袋這兒來一下,我暈我的,您忙您去,都不耽誤工夫。」 饒是心事重重,張小敬還是忍不住笑了笑,這位說話倒真是坦誠。這時伊斯在其旁邊耳語了幾句,張小敬點點頭,對趙參軍道:「這樣,你不必替我們去偷,只要隨便找件什麼事,把吉溫的注意力吸過去,一炷香長短就夠。」 「我一進推事廳,肯定大呼示警,於您不利呀。」趙參軍賠著笑,寧可再暈一次,也不願過去。張小敬一指伊斯:「你可知他是誰?」 趙參軍早注意到張小敬身邊有一個波斯人,面相俊秀,雙眸若玉石之華。張小敬道:「這是我從波斯請來的咒士,最擅長以目光攝人魂魄。你若膽敢示警,不出三日,便會被他脖子上那件法器拘走,永世不得超生。」 這話並非憑空捏造。長安坊間一直傳言西方多異士,常來中土作亂云云。每年都有那麼幾個人,因為散佈此類妖言而被抓。張小敬辦得案子太多,隨手便可擷取一段素材。 伊斯嘴角輕輕抽了一下,自己這麼好的面相,居然被說成毒蠱術一流的方士。他不能辯白,只得微微一笑,那一雙眼睛看向趙參軍,果然有種動搖心神的錯覺。 趙參軍果然被嚇到了,只得答應。他猶自不放心,又叮囑道:「您一會兒若要動手,務必得殺死殺透才成,不然我也要被連累。」 「我他媽沒說要殺他!」張小敬恨不得踹他一腳。 過不多時,趙參軍戰戰兢兢地進了推事廳,吉溫正在寫一封給李相表功的書簡。他寫了抹,抹了寫,好不容易想到一個絕妙的句子,忽然被腳步聲打斷,一抬頭,發現趙參軍恭敬地站在前頭。 他有些不悅,不過趙參軍只比自己低一品二階,又是右驍衛借調,總得給點面子:「參軍何事?」 趙參軍道:「有件關於張小敬的事,下官特來稟報。」吉溫一聽這名字,眼睛一亮,擱下毛筆:「講來。」趙參軍看看左右,為難道:「此事涉及甘將軍,不便明說,只能密報給司丞大人。」 一聽說牽涉到甘守誠,吉溫登時來了興致。他示意趙參軍上前,然後把頭湊了過去。趙參軍抖擻精神,給他講起靖安司劫獄右驍衛的事。 此事趙參軍乃是親歷,加上刻意渲染,吉溫聽得頗為入神,一時間全神貫注。 與此同時,一條繩子從房梁上緩緩吊下來,慢慢臨近地面。趙參軍一邊講著,一邊用餘光看過去,看到一個影子順繩子吊下,心跳陡然變快。 這影子正是伊斯。他剛才勘察過,這個推事廳乃是個半廳,與鄰近的架閣庫共用同一個房梁。架閣庫是儲存文牘之用,沒人會來。這樣伊斯只要潛入庫中,攀上大樑,便可以悄無聲息地進入推事廳。 這樣一來,只要趙參軍把吉溫注意力吸引住,伊斯便可為所欲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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