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長安十二時辰 | 上頁 下頁 |
一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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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染半泡在冰水中,厲聲對周圍喊道:「你們都退開!」元載也急忙喊道:「快,快聽她的。」 士兵們只好後退。然後聞染用碎冰架住元載,從放生池走出來,讓他們把岑參也放了。在元載的催促下,士兵們只好依言而行。 岑參走過來,深深看了元載一眼,搖了搖頭:「你若不去玩弄人心,本已經贏了。」元載沉默不語。 聞染脅迫著元載,一步步朝著慈悲寺外走去。士兵們緊跟著,卻一籌莫展。元載道:「外面都是我們的人,你們逃不掉的。如果姑娘你放下刀,我可以幫你和你恩公洗清冤屈。」 「閉嘴!」 聞染沒理他,忽然轉頭對岑參道:「岑公子你走吧,這些事情本和你無關。」岑參一愣:「剩你一個人在這裡?那怎麼行?」 「公子已仁至義盡,你是未來要做官的人,不要被我拖累。」聞染緊緊捏著碎冰,面色淒然而堅決。 岑參還要堅持,可他忽然注意到,聞染那握著碎冰的手掌,正悄然滴著水。他陡然反應過來,聞染的碎冰堅持不了多久就會自行化掉,到了那時,恐怕兩個人誰也逃不掉了。 岑參一咬牙:「你還有何事託付,我岑參一定辦到。」聞染苦笑道:「幫我收起聞記香鋪的招牌,連同裡面的恩公牌位一併燒掉,也就夠了。只盼和尚說的是真的,死後真有那極樂世界讓善人可去。」 岑參聽在耳中,百感交集,一連串浸透著鬱憤與情懷的精妙詩句呼之欲出。可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得鄭重一抱拳,然後轉身離去。 士兵們雖想攔截,奈何元載還在她手裡,都不敢動彈。聞染一直等到岑參的身影消失在慈悲寺大門,這才一聲長長歎息,把化得只剩一小塊的冰刀丟開,癱坐在地上。 死裡逃生的元載飛快地跑開十幾步遠,然後吩咐士兵把聞染死死抓住。他這時才發覺自己後心全都被冷汗浸透,現在風一吹覺得冰涼一片。 元載氣急敗壞地掀起前襟,把臉上的水漬擦乾淨,眼中露出凶光。 對於元載這樣的人來說,瀕臨死亡是極其痛苦的體驗。那個岑參無關緊要,這個聞染差點給這一個完美的夜晚留下難以彌補的瑕疵,絕對不能容忍。 他們押送著聞染離開慈悲寺,朝著京兆府走去。這次聞染沒有任何逃跑的機會,四個士兵把她牢牢夾住,外面還有另外四個隨時出刀。元載則站得遠遠的,避免重蹈覆轍。 這一列如臨大敵的隊伍很快抵達了京兆府門口,恰好趕上一輛高大華麗的馬車即將從門口出發。馬車與隊伍擦肩而過,忽然一張驚喜的臉從馬車裡探出來。 「元評事。」 元載看到是王韞秀,原來這是王府的馬車到了,正要接她回家。他露出笑意,還沒來得及開口,王韞秀又驚喜地喊道:「聞染?你也還活著?」 被押送的聞染猛然抬起頭,終於「哇」地哭出聲來: 「王姐姐!」 元載的笑容登時凝固在臉上。 檀棋站在興慶宮前的火樹之下,平靜地望著街道的盡頭。 這一帶是長安城最熱鬧的地方。不光有全長安最大最華麗的燈架群和最有才華的藝人,而且一過四更,天子將在這裡親登勤政務本樓,與民同樂,從幾十支拔燈隊中選出最終的勝利者。眼下還有不到兩個時辰,百姓們紛紛聚攏過來,將這裡簇擁得水泄不通。 不過周圍這一切喧騰,都與她無關。 遠遠地,街道盡頭先出現六名金甲騎士,然後是八個手執朱漆團扇和孔雀障扇的侍從,緊接著,一輛氣質華貴的四望車在四匹棗紅色駿馬的牽引下開過來,左右有十幾名錦衣護衛跟隨。 這個儀仗已經精簡到了極點,可面對這漫無邊際的人潮,還是顯得臃腫龐大。整個隊伍不得不把速度放到最緩,一點點趕開前方的百姓,朝興慶宮開去。 檀棋趁這個機會,以極快的速度沖入儀仗隊,不顧四周的衛士抽出刀劍,用雙手扒住了四望車的軫板,聲嘶力竭地喊道: 「太子殿下!靖安有難!」 平康坊有一處荒蕪的廢廟,叫作管仲祠,不知何年所建,何年所廢。據說管仲是青樓業的祖師爺,他的廟出現在這裡,並不算奇怪。這廢祠隔壁,就是守捉郎的書肆。 二十幾個守捉郎站在廟前的破香爐旁邊,個個面露兇惡,手執武器。他們的中央,正是隊正。他們沒有舉火,就這麼靜靜地站立在黑暗中。不多時,遠處小道上傳來吱呀吱呀的聲音,車輪滾動,碾過碎土路面。不少守捉郎下意識地提起武器,隊正卻不動聲色。 牛車緩緩開到廟前,車夫一收韁繩,固定住車身。葛老與張小敬從車上下來,前者老弱不堪,後者傷勢未複,這一老一傷,跟這邊的殺氣騰騰形成了極大反差。 隊正張望了一下,似乎牛車後面沒跟著什麼人,開口道:「葛老,你找我何事?」 葛老搖搖頭:「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是這位朋友要找你。」然後他閃身讓開,張小敬從後面跳下車。他的臉色還是蒼白的,腳步因傷重而有些虛浮。 他一現身,這邊立刻掀起一陣騷動。不少守捉郎揮舞武器,恨不得立刻撲過來要動手。隊正喝令他們安靜,然後瞪向這邊: 「張閻羅?你還敢露面?」 隊正一口叫出綽號,顯然也已查過他的底細。張小敬上前一步,絲毫不懼:「殺火師者,另有其人。」隊正冷笑一聲,根本不信。張小敬道:「不信你可問問隔壁鐵匠鋪的各位,是不是在我之前,也有一人進去,卻再沒出來過?」 隊正見他說得斬釘截鐵,便召過了幾個人低聲問了一回,抬頭道:「你說得不錯,可這不代表不是你殺的。」 「我沒有殺火師的理由。我是靖安司都尉,來這裡只為查詢一件事:委託守捉郎在波斯寺刺殺一位長老的,是誰?」 隊正譏諷地笑道:「靖安司都尉?你的通緝已經遍及全城,就算我守捉郎不動你,你也無處可去。」 「那與你無關。委託守捉郎在波斯寺刺殺一位長老的,是誰?」 「為何我要告訴你?」 「因為這件事關係到長安城的安危!波斯寺的普遮長老,涉嫌一場毀滅長安的大陰謀。如果你們拒絕合作,就是為虎作倀,與朝廷為敵。」張小敬眯起獨眼,語氣變得危險起來。 「你一個逃犯,有什麼資格危言聳聽?!」 隊正大怒,伸出手去,猛然抓起張小敬。張小敬沒有躲閃,一下子被他按在香爐旁,臉硌在香爐凹凸不平的銅紋飾上,一陣生疼。 葛老無動於衷,他只答應帶張小敬來見守捉郎,並沒答應保障他性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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