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長安十二時辰 | 上頁 下頁
八一


  大敵當前,崔器那在隴山培養出來的大將氣度似乎又回來了。

  姚汝能重新打起精神來:「好!只要堅持到大殿派人來支援就好啦!這些劫獄的奸賊一個也跑不了。」崔器一陣苦笑,欲言又止,他可沒有那麼樂觀。

  劫獄?那高高在上的大望樓都熄燈了,那可是靖安司的通信中樞,誰家劫獄會這麼囂張?看對方的人數和精良程度,崔器覺得大殿那邊也凶多吉少。他太瞭解靖安司的內部安保了,就四個字:外強中弱。

  大家普遍覺得,這是在長安腹心,又是掌管捕盜的官署,誰敢來太歲頭上動土?所以連李泌那麼精明的人,都沒在這上面花太多心思。

  結果還真就有人動了,還動了個大土。

  如果有可能的話,他一點也不想為靖安司殉葬,可眼下沒有地方可逃。崔器不得不打起精神來,看如何渡過這一劫。

  「媽的,老子已經不是靖安司的人了,可不能死在這裡!」他在心裡恨恨地罵道,覺得自己運道真是太差了。

  兩人掉頭跑回監牢。這處監牢其實是由一間柴房改的羈押室,只有狹窄的三個隔間,外頭窗櫺都是木制的。正門沒做任何加固,那兩個短小的銅門樞,只要一腳踹上去便會壞掉。

  崔器把三個獄卒叫過來,簡單地說明了一下當前情況。獄卒都是旅賁軍士兵出身,雖然知道崔器背叛,可眼下聽舊長官的是最好的選擇。他們五個人立刻動手,把木櫃、條案和竹箱挪到門後頂住,再用鎖鏈捆在一起。崔器還把獄卒偷藏的一壇酒拿出來,潑灑在窗口的木欄條上。

  姚汝能掏出一枚煙丸,丟出去。這東西在夜裡的效果欠佳,但有總比沒有好。

  敵人近在咫尺,倉促之間,也只能這樣了。

  姚汝能忙完這一切,打開身後監牢。聞染正坐在稻草裡,她已經用水洗過臉,頭髮也簡單地梳了一下,盤在了頭上,精神比剛才稍微好一點。姚汝能帶著歉意道:「要稍微晚點才能找你問話了,現在有點麻煩……」

  聞染對姚汝能很信任,她抬起臉來:「麻煩?和我恩公有關係嗎?」姚汝能一時不知該怎麼說,只得搖搖頭,說我不知道。聞染的視線越過他的肩頭,看到外面的人正忙著堵門。

  「你的聲音在發抖,我以為靖安司會很安全呢……」聞染經過了半天的折磨,多少也培養起敏感度了,知道這情形可有點糟糕。

  姚汝能苦笑著安慰道:「別多想了,一會兒你往牢裡面挪挪,別太靠外。這個給你。」然後交給她一把精巧的牛角柄匕首。這是他家裡傳下來的,一直貼身攜帶。

  聞染猶豫了一下,把匕首收下。她常拿小刀切香料,對這玩意的手感並不陌生。外面崔器喊了一嗓子,姚汝能趕緊起身過去。

  「啊,那個,你……」聞染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只能喊你。姚汝能回過頭來,聞染道:「我能幫你們嗎?」

  「啊?」

  「多一個人總是好的吧?如果你們出事,我也不會倖免。」聞染把匕首在手中轉了轉,語氣堅定,「恩公說過,命都是自己掙出來的。」

  「哎,靖安司要靠女人上陣,成什麼話。你放心好了,大殿很快就會派援軍了。」姚汝能握緊了拳頭,不知是在安慰她還是在安慰自己。

  聞染失望地閉上嘴,姚汝能顧不上繼續寬慰,轉身來到門口。

  崔器從門縫往外看去,外面黑漆漆的,勉強能看清遠遠有幾個人正朝這邊移動。一個在前,三個在後,後面似乎還有一個人跟著。

  所有的弩箭,都對準了前方,沒人負責後面。這個破綻讓崔器心裡一沉——這不是破綻,而是他們沒有後顧之憂,左偏殿說不定已經被佔領了。

  這些人的圖謀,似乎比想像中還要大啊。

  「該死,如果有把寸弩,至少能打亂他們的部署。」崔器恨恨地想道。他的弩機在再次進入靖安司的時候就被收繳了——監視任務不需要這玩意。

  姚汝能抬起頭,卻被崔器按了下去:「他們突襲前,會對視窗放一輪弩箭,你找死嗎!」姚汝能趴回堵塞之後,低聲道:「崔尉……呃,多謝。」

  「我是在救自己。」崔器盯著門縫,面無表情。姚汝能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可這會兒已經沒那麼怨恨了。他掏啊掏啊,從懷裡掏出一塊玉獬豸:「如果我死了,能把這個送回我家裡嗎?」

  「玉獬豸?這個可不多見。一般不都是弄個貔貅、麒麟之類的嗎?」旁邊一個獄卒好奇地問道。

  「獬豸能分辨曲直,角觸不法。不愧是公門世家,這神物都和別家不同。」崔器一眼就看出淵源,然後把它推了回去,自嘲道,「別給我,我是個叛徒,怕它拿角頂我。」

  黑暗中看不清崔器的臉色。姚汝能還要說什麼,崔器一聲低喝:「來了!」

  敵人已經接近到足可以射弩的範圍。為首的尖鋒就地一滾,迅速貼到門前。後面四個人對準了監牢這面的視窗。如果有人膽敢探頭,直接就會被爆頭。

  尖鋒推了推門,沒有推動,這在意料之中。身後的四個人同時向視窗射了一箭,然後一起沖到門前。躲在門後的姚汝能和崔器很快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這味道他們都很熟悉——差點在長安惹下大亂子的延州石脂。

  「糟糕!他們壓根沒打算破門!」崔器面色一變,「他們是打算把這裡全燒光!」

  這玩意一燒起來,不把整個柴房燒光是不會甘休的。敵人這麼幹,就是想逼守軍自行開門。姚汝能和崔器對視一眼,沒別的辦法,只能硬攻出去了。

  他們和獄卒重新挪開堵塞,大門從外面突然被咣的一聲踹開。前頭的一個黑衣人如狼似虎般地突入,堵門的獄卒和姚汝能登時被撞翻在地。黑衣人放下弩機,要拔出刀來。

  武器的切換,只有瞬間的空隙,而經驗老到的崔器一直在等著這個機會,他像一頭猛虎撲了過去。

  他手中的障刀早已挺直,一下子把那黑衣人捅了一個對穿,還不忘轉了轉刀柄。這時第二個人已經沖了上來,崔器沒有拔刀的餘裕,直接用頭去撞他。黑衣人被崔器這不要命的打法打蒙了,不得不又後退了一步。

  崔器毫不遲疑,欺身跟進,揮拳便打。拳術沒有章法,可拳意酣暢淋漓。在極度的壓力之下,他的身手,撇去了在長安的重重顧慮,找回了當年在隴山的豪勇快意。

  「隴山崔器!隴山崔器!」他開始還是低聲,越打聲音越大,到最後竟是吼出來的,勢如瘋虎。第二個人招架不住,生生就這麼被打倒在地。他猛力一跺,哢嚓一聲,用腳板踏碎了對方胸膛。

  這時第三個黑衣人才沖過來,崔器死死把他糾纏在大門前。監牢的門很窄,這樣一擋,後面的黑衣人沒法越過同伴,攻擊到崔器。

  姚汝能和其他三獄卒趁機爬起來,協助圍攻,短暫地造成了一個四打一的局面。

  這時噗的一聲,弩機響動。倒下的不是監牢這邊的人,而是站在門口的黑衣人。站在外面的副隊長看到他遲遲攻不進去,也不肯退出來,直接開了弩。這一箭,連他的同伴帶崔器,一起射了個對穿。

  誰也沒想到他們對自己同伴也下這麼黑的手,大家完全沒來得及反應。崔器怒吼一聲,和黑衣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這一下子,在獄卒、姚汝能和外面的黑衣人之間,沒有任何遮蔽。副隊長和另一名黑衣人立刻後退,拉開距離。倒地的崔器急忙抬頭,大呼小心,那是連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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