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長安十二時辰 | 上頁 下頁 |
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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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們好不容易追到一處坊門時,獵犬停住了,在地上來回蹭了幾圈,沮喪地嗚了幾聲。 味道在這裡消失了,獵犬無法再繼續追蹤下去,畢竟時間已經過去太久。 不過這已經足夠。 張小敬連忙給它重新套上牽繩,還把它長長的前頜用細繩纏上,萬一這裡真是狼衛的藏身之處,狗叫說不定會驚動他們。 張小敬看了一眼坊門前掛的木牌,寫著「昌明坊」三字。牆根檻前隨處可見雜草叢生,門前的土路上車轍印很少,可見住戶不多,荒涼寂靜。這個坊裡,甚至連靖安司的專屬望樓都沒有——畢竟預算有限,先要優先覆蓋人煙茂密的北部諸坊,這種荒坊暫時顧及不到。 這意味著,萬一有什麼事情發生,沒法及時通知外界。 張小敬想了想,不記得這坊裡有什麼特別的建築——如果徐賓在就好了,那傢伙什麼都記得。他放緩了腳步,慢慢走進去。坊門附近一個護衛都沒有,想必都跑出去過上元節了。昌明坊現在處於完全的開放狀態,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出入。 這可真是個絕佳的藏身之處。張小敬進了坊後,左手把牽繩半松,約束著獵犬朝前一點點走,同時眼睛左右觀察,右手扣住寸弩,隨時可以射擊。 如果狼衛真把石脂存放在這裡,那麼他現在應該已進入敵人的哨探圈了。不過張小敬並不太擔心,萬一真有異常,一枚煙丸擲出去,便可以標定位址。就算突厥人自己跑了,石脂也來不及運走。 沒了石脂,突厥狼衛不過是群窮途末路的惡徒罷了。 張小敬的前方是一處十字街。若在北部,這裡將是最熱鬧的地段,沿街必然滿是商鋪。不過昌明坊的這處十字街,只有零星幾處土屋,被一大片光禿禿的槐木林掩住。林間有一些遊動小商販,馱馬和推車橫七豎八,賣貨的倒比逛街的多。在林子右側有一處土坡,坡頂有個小院,門前懸著個大葫蘆。 與其說這裡是長安城內的住坊,倒不如說是遠郊野外。 這麼荒涼的地方,如果有大車隊進來,應該會很醒目才對。張小敬本想湊近去打聽一下,不料獵犬忽然前肢伏地,發出嗚嗚的低吼聲。他獨目一凜,注意到附近有三個人影靠攏過來。 張小敬飛快地抄手在懷,把寸弩掏出一半,渾身肌肉緊繃,蓄勢待發。等到人影靠近,他才看清,這幾人都是乞兒裝束,個個穿著破破爛爛的舊袍破襖,把手揣在袖子裡,面黃肌瘦。 這一臉菜色,非得數月不食肉才能養成,斷然不是臨時偽裝。於是張小敬雙肩略微放鬆,不過手還是緊扣著弩機。這些乞兒盯著張小敬,也不靠近,也不遠離,一直保持著二十多步的距離,緊緊跟隨。 張小敬冷哼一聲,腳步加快,那些乞兒也跟了過來。他忽然停在一個賣蕨根餅的攤前,買了個餅,乞兒們連忙原地駐足,佯作東張西望。張小敬給小販扔下幾枚銅錢,拐進前方一條半塌的磚牆巷子。 那些乞兒緊隨其後,打頭的一個剛拐過去,愕然發現巷子裡居然只剩一條拖著牽繩的狗。 他有點疑惑地環顧四周,心想人究竟跑去哪裡了?在下一個瞬間,一陣灰粉猝然撲面,迫使其整個人眯起眼睛。這時候一個人影從牆頭跳了下來,手刀劈向其後脖頸,讓他一下子便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這灰,乃是草木灰,是張小敬剛才買蕨根餅時順手在攤上抓的。蕨根生吃會得腹瑕,須用草木灰同煮去毒,所以賣蕨根餅的商販都會準備一些。 對付這些宵小,還用不著動弩或鋼刀。 後面兩個乞兒一見同伴遇襲,第一個反應是轉頭逃走。張小敬俯身撿起兩塊磚頭,揚臂一砸,正中兩人後腦勺,兩人先後僕倒在地。獵犬飛奔過去,惡狠狠地撕扯著他們的衣袖。乞兒們發出驚呼,徒勞地揮動手裡的竹竿。 張小敬走過去,掣出手中鋼刀,慢慢對準了其中一個人的咽喉,仿佛在等待什麼。就在這時,一個聲音急切地從林中傳來:「請刀下留人!」 張小敬唇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把刀收回去三寸,側過頭去,看到一個戴著花羅夾襆頭的乞兒站在不遠處的樹下,朝這邊看過來。 「他們只是受人之托,與閣下並無仇怨。放過他們三條狗命,賈十七必有回報。」這自稱賈十七的乞丐頭倒也果決,一見苗頭不對,立刻現身阻止。 張小敬當過九年不良帥,知道這些城狐社鼠的眼線遍佈全城,消息靈通,甚至有時官府都找他們打探。今天他無緣無故被乞兒綴上,必然有人在幕後主使。只要逼出這些人的首領,事情就好辦多了。 張小敬沒有撤走刀勢,也不說話,只是用獨眼冷冷盯著那人。賈十七臉色微微一變,這位一望裝束便知是公門中人,可尋常公差只要聽說有「回報」,便不會糾纏,怎麼這位上來就是要命的架勢? 他本想多說一句,忽然覺得來人面色有些眼熟,尤其是左邊那個乾涸眼窩,透著森森的殺氣。賈十七心裡轉了一圈,陡然想起一個人名來。 「你是……萬年縣的張閻羅?」 昌明坊在長安西南,隸屬長安縣,可乞丐們的耳目可不會這麼局限。萬年縣的五尊閻羅:狠毒辣拗絕,說的不是五個人,是一個人。這獨眼龍,是儘量要避開的狠角色。 「誰讓你們跟蹤我的?」張小敬淡淡道。 賈十七心中急轉,風聞這人已經下了死牢,可見傳聞不實。他雙手一拱:「若早知道是張帥,我們哪會有這樣的膽子?這攤事我們上岸,不趟了。」 「是誰?」 賈十七強笑道:「您懂的,這個可沒法說,江湖規矩。」 張小敬倒轉障刀,往下一插。隨著一聲慘叫,刀尖刺入一個乞兒大腿又拔出來,血花直冒。賈十七嘴角一抽,臉色轉沉:「這三條爛命,您若能放過,全長安的乞兒,都會念您的好。」 反過來聽這句話,如果他不放過,全長安的乞丐都會成為敵人。 撲哧一聲,第二刀乾淨俐落地刺入身體。張小敬是死囚犯,最不怕的就是這種威脅。他也不吭聲,只是一刀一刀地戳著那幾個倒楣的乞兒,慘叫聲起伏不斷,構成了無形的巨大壓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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