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長安十二時辰 | 上頁 下頁 |
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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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敬道:「這是唯一能爭取到葛老合作的辦法。」 姚汝能悄悄把右手挪到了刀柄處,腦子裡浮現出臨走前李泌的叮囑。 李泌在臨行前單獨見過他,一旦他發現張小敬有逃走或背叛的跡象,要立刻示警,若身處無法示警之地,則親自處斷。姚汝能覺得,張小敬現在已顯露出了馬腳。他根本不相信,對付一個賊人要如此委曲求全。一定有問題,必須在他出賣更多官府利益前予以阻止。 不料張小敬一看他要動手,先飛起一腳,把他狠狠踹倒在地,獨眼中殺意橫生:「老實待著!」姚汝能掙扎了一下,居然沒爬起來,可見這一腳力道之重。他痛苦地把身子蜷縮成一團,眼中卻怒火中燒。 靠出賣官府暗樁來換取情報,簡直就是無恥之至!姚汝能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大聲質問:「為什麼要出賣自己人?」 張小敬掃了他一眼,冷冷道:「李司丞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價阻止突厥人,聽明白了嗎?不惜一切代價。」 「為達目的,難道連做人的底線和道義都不要了?」姚汝能覺得這說辭荒謬絕倫。 「我只關心長安這幾十萬條人命能不能保住。」 被反刺了一句的姚汝能臉色漲紅,他辯解道:「你這是強詞奪理。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若這些賊人要你去做些大奸大惡之事,呃,比如謀逆天子,難道你也答應?」 張小敬微微點了點頭:「一人之命,自然不及萬眾之命。」 面對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姚汝能簡直驚呆了:「你竟敢……」他一句沒說完,忽然被一股力量猛然掐住脖子,後背「砰」的一聲重重撞在牆邊。張小敬的獨眼幾乎貼在鼻尖,沙啞的聲音在耳邊惡狠狠地響起: 「聽著,現在距離長安城毀滅只剩三個時辰,我們還沒摸到突厥人的邊。你不幫忙就給我滾!」 姚汝能一梗脖子,毫不示弱:「別裝了,你根本不關心長安的安危。你是個死囚犯,你一定做錯了事,你恨朝廷!」張小敬的神情在明暗光線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苦笑,裡面深藏著嘲諷與哀傷。 「沒錯,我恨這個朝廷,可只有我能救它。」 正在這時,一陣密集的腳步聲傳來,陸陸續續進來二十多人,清一色都是男子,高矮不一,年紀也不同,皆是短襖白衫。姚汝能認出其中幾個面孔,都是賭場裡見過的。葛老讓他們站成一排,然後對張小敬做了個手勢。 姚汝能渾身一僵,就算他不懂暗語,也知道葛老是什麼意思。沒想到這位昆侖奴這麼狠,非但要讓張小敬說出暗樁的名字,還要讓他當面指出。接下來的事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會讓張小敬親手殺死這暗樁,才算完成協議——這叫投名狀。 姚汝能緊張地看向張小敬,正要開口質問,忽然脖頸被後者猛切了一下,登時昏了過去。 葛老呵呵一笑:「你還挺心疼這個小官鷂子的,他和你當年挺像。」張小敬沒有接這話,而是走過去,對那二十幾人掃視一圈。 張小敬臉頰的肌肉,在微微抽動。即使是死囚犯,幫著昔日的敵人來指認同僚,仍需要克服很大的心理障礙。他的手臂緩緩抬起,葛老忽然又開口了:「張帥,其實你還有另外一條路可以選。」 「嗯?」 「老奴這雙老眼能看出來,這個活,是官府拿赦免死罪要脅你吧?」 張小敬保持著沉默,卻也沒否認。 「呵呵,他們就喜歡這麼幹。」葛老的手指優雅地搭在一起,「咱們做另外一筆交易如何?我也不逼你認人,只要你把長安的事說與老奴知,老奴就把你順順當當送出城,從此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豈不快哉?」 不得不說,葛老的提議,非常有誘惑力。只要出了長安城,張小敬便是徹底的自由之身,靖安司和李泌根本顧不上追究——他們能不能活過今晚都不知道——而張小敬所要付出的代價,簡直微乎其微。 這條路,可比他殺死前同僚換取情報,然後背負著猜疑去追查突厥凶徒要容易多了。 屋子裡變得非常安靜,只有隔壁傳來女人隱隱的哭泣。張小敬站在陰影裡,短暫地閉上眼睛,不到一彈指便重新睜開,抬手撣開了眼窩裡的灰塵:「抱歉,葛老。這一次,我還不能走。」 「你就這麼喜歡替朝廷做走狗?」 「不,這次與朝廷無關。」張小敬仰起頭,有微弱的光線從茅草的間隙流瀉下來。 「迂腐。」葛老尖刻地評價道,然後伸了個懶腰,「得啦,老奴仁至義盡,那就請你指認暗樁吧,最好是你之前親自送進來的那個,我就愛看這樣的戲。」 張小敬再次掃視眾人,眼神變得堅毅起來。他忽然單腿跪地,肅容拱手:「今日之事,實在是事急從權,不得不為。待到九泉之下,再容告罪。」 隊伍中有一個人變了臉色,急忙一個騰跳朝後退去。張小敬起身驟然出手,刀光一閃,切過那人咽喉。在其他人還未有反應之時,他便軟軟倒在地上,氣絕身亡,正是适才開門的小乙。 賭場裡的那個乞頭站在佇列裡,雙腿瑟瑟發抖。 「嘖嘖,有點後悔,不該讓你親自動手了。」葛老略不甘心地舔舔嘴唇,「若是落在我們手裡,只怕死上三天也還死不了。」 張小敬鐵青著臉,又舉起刀來。賭場的乞頭「咕咚」一聲跪倒在地,連聲哀叫:「我真的是在公門混不下去,才來投奔葛老的,我是為了錢,不是暗樁啊!」他正兀自叫喊,忽然看到一根血淋淋的手指落在面前。乞頭不知所措,抬頭望去,看到張小敬的左手有一根小拇指被齊根斬斷,鮮血狂流不止。 全場鴉雀無聲,只聽到張小敬的聲音響起:「小乙是我親手送進來的,又是我親自出賣。為了大局,我並不後悔。這一筆殺孽,我早晚要還上——但不是現在。所以斷指為記,諸位給我做個見證。」 葛老搖頭嗤笑道:「迂腐。一條人命而已,賣了就賣了,至於這麼自責嗎?」張小敬沒理睬他,自顧從懷裡掏出一方絹布,單手去裹傷口。賭場的乞頭怯怯地看向葛老,見他沒什麼反應,急忙起身殷勤地幫張小敬裹傷。 這活他輕車熟路,從前在公門時沒少給張頭療傷。傷口處置好後,張小敬撩起袍角,擦乾淨刀上的血跡,一字一句對葛老說,表情痛苦而猙獰: 「葛老,到你了。」 此時他身上湧出來的強烈殺意,連那老黑奴都為之啞然。後者動動嘴唇,終究沒再說什麼嘲諷的話。 ……姚汝能悠悠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審訊室裡,眼前一男一女緊縛著。他正看到葛老打了個響指,那侏儒把皮鞭遞給張小敬。 難道張小敬已經指認完了?把暗樁都給殺了?他正要開口問,卻被人按在地上。葛老側過頭,對他「噓」了一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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