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保衛戰(2)_魏曉霞

二

　　楊丹為了感謝老同學的照料，請客吃飯。飯後又陪兩人參觀她離婚分得的財產——夢想家園。夢想家園算是北京城有名的綜合性商業設置，只是有待開發推廣，看上去雖然燈火輝煌，卻並不繁華熱鬧。楊丹帶著李梅和蘭心悠閒散步，欣賞著自己的戰利品，似乎忘掉了痛苦。她顧盼自雄、不無得意，你們覺得這地方怎麼樣？蘭心壓不住醋意，陰陽怪氣地說，真不錯呀！北京城又多了一個吃喝玩樂、奢靡腐敗的好去處。

　　楊丹眼神突然黯淡，興建時夫妻攜手，建好了卻分道揚鑣。老袁主張賣掉，還上貸款淨賺幾個億，楊丹卻想親手打造北京城獨一無二的休閒港灣，一個務實，一個浪漫，一個穩紮穩打，一個銳意進取，能不散夥兒麼？哼！老袁說我有病，放著大錢不賺，非頂著巨額債務，到頭來賠得傾家蕩產哭都來不及。憑什麼呀？憑什麼我就一定得傾家蕩產？財產分割我只要了夢想家園，賠了賺了後果自負！

　　李梅俯瞰建築群，慨歎一聲，知道你生意做得大，想不到居然這麼大！這得值多少錢哪？楊丹輕描淡寫地說，投資十個億，保守估價市值二十億吧。李梅的嘴張開合不攏了。蘭心開口酸溜溜，盤子大，負債也高，機遇和風險並存、財富和壓力並重，這塊大肥肉恐怕沒那麼好吃，你真的鐵了心要自己經營？

　　楊丹脖子一挺，我既然已經為事業犧牲了家庭，就沒打算留退路！我要用事實證明女人照樣能做出一番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業，世界就該有我們的一半。蘭心諷刺她，喲，太有氣魄了，女人都像你，估計現在還是母系氏族公社呢。不過我告訴你啊，男人不喜歡真理型女人，太累。我就沒你這心氣兒，小打小鬧賺點兒養老錢就不錯了。李梅感慨自己跟她們比起來，連小玩鬧都算不上，基本沒有發言權，老公孩子熱炕頭才是她的主旋律。楊丹聽出了李梅的言不由衷，得了吧，我倒想看看，如果給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你是追求事業成功還是守住方寸幸福？李梅有些失落，我呀，恐怕沒這個機會了……

　　陳夢本來就為婚禮的細節對老常不滿，楊丹這麼一鬧，情緒更壞了，扯下胸花狠狠摔在老常身上，責問他請的都是什麼人啊？老常說沒請楊丹，誰知道她從哪兒冒出來的？陳夢開始翻舊賬，說好了播放《婚禮進行曲》，你就拿汽車裡那張天天聽的破碟糊弄我的婚禮！老常嬉皮笑臉，解釋加狡辯，我這幾天不是沒功夫嘛？再說《步步高》多喜慶啊，跟咱中式婚禮的風格也搭調兒。

　　陳夢揭穿老常只想省錢，忒摳兒！我說在酒店辦婚宴，你偏說在4S店有創意，我想穿婚紗，你非說中裝喜慶！酒席錢、婚紗錢都省了，怎麼連張碟錢還要省啊？到底錢重要，還是感情重要？當然你重要！今兒咱倆大喜，不許生氣啊！陳夢一把推開老常，戀愛那會兒覺得節儉是你的優點，平時省點兒，關鍵時刻就能把好鋼用在刀刃上。結婚這麼大事兒應該算是刀刃了吧？敢情還不是，你就這麼把我騙進門了！老婆，老婆，咱小點兒聲成嗎？叫外人聽了笑話。哼！咱這不倫不類的婚禮已經夠人看笑話了，不差這會兒！

　　老常可憐巴巴地告饒，咬緊牙關許下一諾，要請燭光晚餐賠罪，陳夢的小臉兒這才陰轉多雲。兩人忙到這會兒，饑腸轆轆，開車上街，老常卻不急著趕路，扯著脖子透過車窗到處踅摸粥店。陳夢看透他的心事，你甭想像戀愛那會兒，對付點兒小吃就把我打發了！今兒這日子特殊，至少得吃頓像樣的慶祝慶祝。

　　老常這幾天忙婚禮的事兒確實挺上火，只想吃點清粥小菜，既然胃口不好，就沒必要為一頓飯太破費，這年頭掙點兒錢那麼容易麼？賣一台車的利潤都很有限，能省就省點兒。可陳夢的話也有她的道理沒法反駁，於是他連忙賠笑，行行，只要不吃海鮮吃什麼都行，我這腸胃不適應，一吃海鮮就鬧肚子。陳夢撇嘴，你不就怕花錢嗎？這才剛娶到家，我就貶值了？

　　最後還是依著陳夢吃了一頓肥牛火鍋，老常開始還讓少點菜，到後來風捲殘雲打掃得一乾二淨。回家路上，老常情緒不錯，口若懸河，妙語連珠，陳夢卻悶聲不響，一臉陰沉。老常本以為自己在離婚之後這麼多年的今天終於熬出苦海，生活從此奏響了新一曲浪漫樂章，誰料到開場就有了不和諧的雜音兒。此刻他真有點兒恍惚，難怪人家說「婚姻能原配千萬別二手」，看來這「回鍋肉」的味道也不是想像中那麼美妙。

　　小洋餓得前胸貼後背，坐在餐桌前敲著碗喊爸爸。郭洋滿頭大汗把一盤炒飯和一碗番茄蛋湯放在桌上。小洋對爸爸忙了半天就這點兒成果很失望，可也餓得顧不上別的，先填飽肚子再說。郭洋平時工作忙，不常下廚，急於得到兒子的肯定：「怎麼樣？味道不錯吧？」小洋懶洋洋地回答「湊合」，我想吃媽媽做的雞翅，她怎麼還不回來？郭洋告訴他，有個阿姨離婚了，媽媽去安慰她。小洋問什麼是離婚？郭洋說離婚就是爸爸和媽媽不住一塊兒了。為什麼不住一塊兒呢？郭洋說，你看我，我看你，越看越彆扭，越看越膩味，就分開了唄。為什麼彆扭？為什麼膩味？郭洋吭吭哧哧半天，因為……不愛了唄。小洋還是不依不饒，為什麼不愛了？郭洋傻眼，只好來硬的，打住！不許再問，吃飯說話小心肚子疼！小洋這才甘休，郭洋吐一口長氣，發現自己竟被兒子追問出一身冷汗。

　　許小寧父女也在探討離婚的話題。他手拿風筒，為裹著浴巾的樂樂吹幹頭髮，樂樂出其不意扔過來一個問號：爸爸，你和媽媽會離婚嗎？許小寧嚇一跳，呃？這個問題……暫時還沒有答案，也許永遠沒有答案。

　　樂樂不明白，追著問「為什麼？」許小寧只好擺出一副學究架勢，世界是複雜滴，情況是多變滴，很多問題都是沒有答案滴，就像先有雞還是先有蛋。再說，這事還得問問你媽媽……樂樂更糊塗了，為什麼要問媽媽？爸爸不是比媽媽懂得多嗎？許小寧說，在很多問題上，懂得多的人不一定說了算。在離婚這個問題上尤其是這樣。那爸爸什麼事情說了算呢？許小寧被問到要害，有點尷尬，還得在女兒面前維護面子，就煞有介事做思考狀：呃……讓我想想，咱家爸爸說了算的事兒可多了！比如今天要吃什麼呀？衣服是不是該洗了？房間是不是要打掃？樂樂是不是該買玩具了？都是爸爸說了算。樂樂由衷誇讚一句，爸爸你真偉大！許小寧心虛地笑笑，是吧？我也這麼認為。

　　李梅和蘭心也在回家路上議論楊丹和老袁突如其來的離異。蘭心認為楊丹放著好日子不過，瞎折騰，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我，趕緊把夢想家園賣出去，幾億到手，心裡踏實。李梅瞟蘭心一眼，人各有志，楊丹屬於生命不息、折騰不止那類。不過你自己也是女強人，別五十步笑百步。蘭心歎息，唉，我屬於被逼無奈型，想過好日子就必須自己折騰，要嫁個老袁那麼能賺錢的，我情願在家當太太，多省心啊！李梅自我解嘲，還是我這安於現狀型比較省心，小家小日子，知足就成。蘭心懷疑地看看她，噯，你真就這麼安於現狀，從來沒想過發掘一下自己的潛力？想當年大學心理課上綜合素質分析，咱倆可都是創業型。李梅歎氣，那些紙上談兵管什麼用啊？蘭心笑了，自打你嫁了郭洋，就退化成家庭型了，不過這倒是郭洋的福氣。李梅聽到蘭心對自己這種評價，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兒。

　　李梅一進家門，沖著郭洋就是一堆習慣性的問題：「小洋吃了嗎？」郭洋回答「吃了，而且吃得很香。」李梅問「拉了嗎？」郭洋索性把下一個問題一併回答：「拉得很多。」李梅又問：「睡著了？」「已經進入甜蜜的夢鄉。」這時候就聽小洋在臥室喊：「媽媽！我沒睡著呢。」李梅不滿地白了郭洋一眼，匆匆進臥室。

　　郭洋知道李梅的脾氣，孩子帶不好不高興，帶得太好還是不高興，得留個機會讓她跟兒子起膩，讓她覺得家裡缺不得她這個女主人，於是他樂得閃了，把空間留給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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