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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邊水往事 | 上頁 下頁
二一


  我不知道怎麼和安全解釋,只能換個方式問他:「那女的一看就是穿得有錢,不太符合你說的那個教義。」

  安全想了一下,告訴我臺灣女人和他說過,她是因為中年喪子才選擇入教,時間不長,受不了整天很樸素的穿著,但在臺灣她又不能違背教義,就輾轉來到金三角,想要充分感受金錢帶來的快感,害怕自己以後就很難再有這種體驗。

  我笑著說還不錯啊,那女的信這宗教,感覺挺溫柔的,不像是會養鴨子的。因為我知道,喜歡包養異性的中年女人和中年男人大多是同一個群體,產生變態的概率會無限制增加。但臺灣女人看上去還算斯文,安全算是走運了。

  我話還沒說完,安全就把杯子甩在桌上,震得很響,然後拿手指著我的臉,大聲地說,「你不要這麼詆毀她。」

  還沒等我說話,安全就率先起身,沒有結賬就離開了。

  過了個把星期,安全專程來和我道了歉,說之前他衝動了,要回請我一次。

  這次我明顯感覺到安全在飯桌上的做派不大一樣。原先安全的話不太多,更多時候是聽我或者其他人講話,頻頻點頭表示附和,現在就變成我講一句話,安全就會插上一嘴,三句不離臺灣女人。

  我笑著對安全說,你這麼顯擺沒意義的,那女的是臺灣人,最後肯定是要回去的,你到時候又不能跟著她回臺灣。

  安全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罵我不會說什麼好話,又起身離開。

  結果還是沒有付賬。

  我記得那天,自己看著安全的背影,心裡想的是,這傢伙是故意不付錢吧。

  後來大概有一個月的時間,我沒有再見過安全,等到再次見面的時候,是安全主動找的我。他告訴我之前的猜測是錯誤的,自己已經確定要去臺灣生活了。

  我問他,「臺灣女人答應帶你走了?」

  安全沖著我直點頭,臉上的笑沒停止過。

  我猶豫了一下,想著還是得提醒下安全,就又問他,那個宗教一聽就不太靠譜,這女人對你也太好了吧,還想著把你帶回臺灣,你要不要再認真考慮下。

  安全聽了很生氣,他罵我是嫉妒他,嫉妒他可以離開這裡,而我只能永遠待在金三角等死。

  然後他就立馬轉身離開,剛走出幾步,又轉頭問我:「你懂什麼,外,外面再差還能比這裡差嗎?」

  和喜歡來金三角做生意外國人不同,很多本地人通常是有機會就想要逃離,不管是臺灣或者是別的地方,對安全來說,其實都是天堂。

  安全離開金三角的那天,只有我一個人陪他。我們買了幾瓶小緬甸,蹲坐在街口,兩人先幹了一瓶。喝完酒的安全,臉上的笑容再也止不住。

  他邊笑邊告訴我,自己要去過好生活了,要去早上沒有槍聲,晚上沒有死人的地方生活了。

  我問他:「你知道臺灣在哪裡嗎?」

  安全搖頭說不知道,但是他專門去找人問過,說那地方很漂亮,有大海,有高樓,有很好吃的東西,有特別漂亮的姑娘。

  安全把手上的一個空酒瓶,往街道中間砸過去,發出「砰」的聲響,嚇壞了一個過路的遊客,那人用國罵罵了幾句,但是沒有上前來討說法。

  我看安全這個動作,覺得這傢伙小人得志,嘲笑他:「喲,要去臺灣整個人都不一樣了,平常也沒見你這麼大膽啊?」

  安全轉頭,沒回答我的話,反而嘿嘿笑著問我,你見過大海嗎?

  我把手裡的啤酒喝完,告訴安全,我小時候經常能看見海。安全可能沒想到我竟然見過大海,剛想開口的話又吞了回去。

  隔了一會兒,他又大聲和我說,他馬上就要去臺灣了,別說大海,其他全部東西都會見到的。

  見我只顧著喝酒,沒理他,他就拿酒瓶子碰了一下我的手臂,又問我,那大海是什麼樣子的?

  我想了一下,說:「反正我看到大海,就會覺得很難受。」

  安全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然後拍拍我的肩膀,丟支煙過來,說不知道他見到大海的時候,會不會難受?

  我們兩人抽了小半截,安全重新開口,問我:「在臺灣,所有人都能活下去的吧?」

  我沒有猶豫,看著安全,認真地點頭。

  安全看到我點頭,臉上又很快出現笑容。說自己到臺灣以後要狠狠睡個三天三夜的覺,躺在很軟的床上,誰來叫他都叫不醒那種,然後問我那種床是不是叫席夢思?

  我說是叫這個名字的。

  安全又說自己要吃很多東西,全都讓臺灣女人付錢,他一分錢都不用出。

  我呵呵笑了兩聲,心裡想道:你也沒錢好不好?

  安全大概看我只是笑著,沒有說話,就從鼻孔裡發出嗤笑聲,說我肯定是嫉妒他了。

  我無語,雙手合十,對他拜了一下,說自己的確是很嫉妒他。

  安全看我這模樣,立馬就大笑起來,反復說著自己要去臺灣了。

  那天其實我陪安全的時間沒多久,喝了兩瓶啤酒就撤了。臨走前安全問我要了國內的地址,他說可能會給我寫信。

  我嘲笑他:「你還知道寫信啊?」

  安全瞪了我一眼,很認真地告訴我,他特意瞭解過很多中國的事情,知道傳統中國人都是通過信件來進行溝通的。

  我又問他:「那你會寫漢字嗎?」

  安全搖頭,說自己正在學,臺灣女人也在教他。

  然後我就再沒說話,和安全說了聲再見,就回到賭坊,在老虎機前繼續消磨時光。

  金三角,能讓人最快學會的是離別。

  本來我已經忘了安全這個人,直到2017年底,我和陳拙在北京的一個四合院聊了四天,把我在金三角經歷的事情都說了出來。臨走時陳拙叫我要好好寫。

  我之前寫過最長的文章就是語文試卷的800字作文,心想這是個大工程,就回到將近三年沒回去的雲南,在當初前往金三角之前的客棧住了半個星期,想要找找感覺。

  沒想到,那客棧的老闆娘還認識我,說前兩年有一封信寄過來給我。

  她找不到我,又把信扔回院子裡的信箱。

  那信箱已經很老,鎖都鏽了,看起來很久沒人用過。

  信封發黃,上面的寄信人是安全,信紙上的話不多,上面寫著:我現在過得很好,你呢?

  字很醜,寫得歪歪扭扭。

  信封裡還有一張照片,是安全和臺灣女人的合照。兩人在海邊,安全留起一頭的長髮,兩人被海風吹得頭髮和衣服都蓬亂,臺灣女人靠在安全的肩膀上,很開心地笑著。

  我看著安全一臉幸福的模樣,突然非常生氣,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把照片給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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