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邊水往事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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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之後,桑帛就把攤子的位置轉移到「百花坊」門口,自己時不時進入賭坊看看,確保女友沒有危險。 本以為這件事就這麼結束,隔了沒多久,又有一夥賭客過來調戲他女友,這次賭客是用冷水潑,讓女性濕身,身體輪廓得以顯露出來,很幼稚低級的手段。 桑帛又打了人,賠了錢。 也許是兩次打架經歷讓桑帛在賭客裡徹底出名,很多輸錢的賭客會想要當著桑帛的面調戲他女友,激怒桑帛毆打自己,好換取一些賠償金。 如此反復四五次。終於有一天,桑帛忍不住,在一個調戲過他女友的賭客過來買煎餅的時候,用竹簽戳瞎那人一隻眼睛。 我問桑帛:「別人只是嘴上調戲你女友,你就把別人戳瞎,會不會過分了點嘛?」 「如果換作是你的女朋友呢?」桑帛一字一句地問我。 「你們的人不誠實。」桑帛摸著左手斷了一截的小拇指和我說,少的那一截是他自己用牙齒咬斷的。 瞎了眼的賭客說,只要桑帛切斷自己一根手指,就當沒發生過這件事。桑帛沒有多想,他覺得自己犯了過錯,就照做。 沒想到賭客看著桑帛做完這一切後立馬報警,還送賄給幾個商會的老闆,讓他們托關係把桑帛給弄進牢房。本來只需要賠錢,最多關押三個月的罪責,硬是延長到兩年。 雖然瞎眼賭客特意給牢房裡塞過錢,要人好好「招待」桑帛,但是桑帛並沒有受到折磨。他們認為桑帛是一個英雄,包括監獄警察在內都不會刻意為難桑帛。 「你是英雄?」我問桑帛。 桑帛很認真地看著我:「對很多緬甸人來說,我是英雄。」緬甸女人大多觀念開放,很少有從一而終的想法。桑帛在牢裡待了兩年,他女友就在外面等了他兩年。「百花坊」的老闆是緬甸人,雖然厭惡桑帛給他帶來的麻煩,但並沒有為難他女友,反而還幫忙調解了一些暗處的矛盾。 「當天,我們就結合了。」桑帛說他出獄後,就帶著女友朝拜撫養他長大的寺廟,向裡面的老和尚討要了一杯佛水,兩人同杯飲盡,就算是結婚儀式已經完成。 婚姻生活狀態下的桑帛沉穩許多,他重操舊業,脾氣看上去愈發溫和。每天上街擺攤都會多拉一個車子,就為了裝更多的折凳。 「很多輸錢的中國賭客沒錢住賓館,我就會叫他們在凳子上坐一會,給他們拿點吃的。」 桑帛說起他每天要免費送出去很多煎餅時,我竟然有些肅然起敬。 我問他還恨不恨那賭客。 「傷害總是不對的。」桑帛說他在獄中的時候,開始很氣憤,但漸漸學會寬容後,就產生後悔的情緒。他認為眼睛是佛賜予一個人的禮物,不應該被他隨意剝奪,這是很嚴重的罪。 桑帛的事讓我若有所思。金三角和其他地方並沒有太大不同,有好人也有壞人,可能只是碰到好人的機率小了些。 桑帛的妻子我僅僅見過一面,一起吃飯時,她讓我仔細觀察桑帛的臉,問我有沒有發現桑帛的鼻樑骨塌陷了一小段。她告訴我,這是桑帛用石頭砸進去的,他希望通過自殘的方式贖罪。 達邦很熱,不是幹熱,是悶熱,像被一個大鍋蓋扣在鍋裡,下面加柴火不斷蒸煮,讓人根本喘不過氣。 等到七月份,緬甸完全進入雨季,開始經常性降雨,雨意夾雜著涼風,就會讓人十分舒服。 阿珠就是在這樣一個雨季的午後,來到我的身邊。見她的第一眼,我覺得這個姑娘好漂亮。 阿珠是個妓女,緬泰混血兒,說話細聲細語,有點害羞,沒有緬甸當地人的兇悍勁。她有雙狐狸一樣的眼睛,特別開心的時候,眼皮微微顫動。 她會一丁點中國話,在知道我是中國人之後,她用不標準的中文和我說,「你好,見到你很高興。」這讓我笑了好久。 那天下午的交流其實很困難,我們的英文都不好,只能拿著英語字典聊天。想要對阿珠說什麼的時候,我就翻動字典,把那個單詞指給她看。 這樣的聊天很麻煩,有時我乾脆比畫給她看。 當我把手放在她的臉蛋上,我覺得她應該懂得我想說的話。 阿珠告訴我,她今年17歲,從小沒有爸爸,前幾年跟著媽媽在泰國的清道生活,半年前媽媽去世,她沒有朋友沒有家人,只能做妓女。 「你做這個多久了?」我問阿珠。 阿珠歪著腦袋,伸出兩隻手掌,在我面前晃了晃,然後把指頭一個一個放下來,最後留下一個拍照常用的『耶』,對我比畫道:「兩個月。」 「可惜。」我小聲說道。阿珠瞪大眼睛看著我。 我看她一臉好奇,就對她解釋:「我說可惜沒有早點遇見你啊。」 阿珠明白以後笑了笑,將我的手掌放進她的手裡,把側臉貼了上去,我感覺手背熱乎乎的,她的眼神好溫柔。 我對阿珠說:「你這麼年輕,不應該做這個。」 她看了我一眼,輕輕笑了以來,眼睛眯成半個月牙,笑了好一陣兒,才止住情緒,語氣略帶點沮喪,說從小她的媽媽就是做這個行業,現在媽媽死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我又問阿珠:「你原來在泰國挺好的吧?為什麼會選擇來緬甸這邊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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