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峰(77)_鄧松陽

七十七

　　古蒙兒慢了下來，讓過曹仁和娜葉，等郝大地上來問他：「你不覺得，你這麼喊來喊去的不像你，有點兒誇張？新官上任三把火似的。」

　　郝大地承認有點兒，他沒當過班長，不習慣領導人。古蒙兒覺得彆扭，眼前發生的這一切都讓人感到極不協調，他們連申辯的機會都沒有給肖沐天，就把他罷免了，這太可笑了。

　　郝大地看了看古蒙兒，古蒙兒和娜葉一樣並不理解軍隊是什麼，軍隊的機會不是格桑花，從早上開到晚上，再從晚上開到早上，能開三個月。他們在雪山上，前面不知道會遇上什麼，風雪那麼大，沒人給他們機會，軍隊拉上去就得打，打就得打贏，未來的戰爭拒絕持久，沒有戰爭的年代卻是那麼漫長。對軍隊來說，機會就是戰爭，你得在漫長的歲月裡去抓住機會，而不是在戰爭打響之後。機會就更殘酷，殘酷才是機會的定義；道理都大，可它們管用。

　　「那是誰？別往邊上走！你想玩自由落體運動啊？」郝大地突然喊了起來。風雪太大，看不清走在最前面的人，古蒙兒加快步子，超過隊伍最前面的朱天明，終於看見了肖沐天。肖沐天一步一步踩著積雪往前走，九毛九在他前面艱難地蹚著雪，古蒙兒加快腳步，追了上去。肖沐天沒有回頭，也沒有放慢腳步，依舊執行著前哨尖兵的任務：觀察、擇路、用力蹚開積雪。

　　古蒙兒想幫助他，加快幾步，用力蹚開積雪，人摔倒了，肖沐天趕上前，把她從雪地裡拽起來，古蒙兒再往前趕，趕到一塊大石頭前，在那上面飛快地畫著，白雪上寫著一行字：謝謝你又一次救我！

　　肖沐天臉上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九毛九沖兩人叫，叫得很歡快。肖沐天終於和古蒙兒相傍而行，雪深路滑，肖沐天不時攙扶一下古蒙兒，他感激她，在這樣的時刻給了他另一種很溫暖的力量。

　　(2)

　　在古蒙兒和肖沐天身後，曹仁攙扶著娜葉，他有些吃力，打了個趔趄，娜葉扶住他，她知道曹仁還在想朗措的事，這件事對兄弟班的成員打擊太大了。

　　後面郝大地上來問：「怎麼停下了？我們得快點兒，風雪越來越大了。」

　　曹仁讓郝大地先往前去，看看那幾個兵，他們好像情緒不高。他讓娜葉和大地一塊兒走，他方便一下就跟上。他還是有些擔心肖沐天，他們看不見他，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郝大地瞭解肖沐天，他就是真倒了，也會自己爬起來，他太清楚肖沐天的個性了。

　　郝大地趕到前面去了，曹仁堅決讓娜葉先走，娜葉感覺曹仁一定有事瞞著她，等曹仁過來，娜葉攙扶著他往前攆，她給他講和老董之間的故事。曹仁心疼這樣的娜葉，這樣的娜葉感傷得讓人沒法兒不心疼，他終於忍不住告訴了娜葉，他可能肺炎重了，有可能是肺水腫，還要娜葉千萬替他保密，兄弟班這種情況，他不能再讓大家擔心、後怕。娜葉已經猜出來了，示意曹仁不用繼續說。

　　郝大地攆上幾個兵，吳歡下意識地往回看，他要去管娜葉嫂子，郝大地讓他不要操心，吳歡很不希望曹仁和娜葉那麼近乎，每次他們倆近乎的時候，他就想沖上去揍曹仁一頓。

　　幾個兵情緒不高，沒精打采地走著，速度降了下來，郝大地要年輕的兵們唱首歌激勵激勵鬥志，唱了半句就被風雪灌了嗓子，咳得差點兒沒背過氣去。郝大地看出來了他們選他當班長之後就又後悔了，兵們說古蒙兒說他們都是叛徒，郝大地想了想，笑了。

　　前面，肖沐天問古蒙兒：「你先告訴我一件事，為什麼帶著最好的照相器材，你卻沒有拍過一張照片？為什麼你有時候會犯愣？好幾回了。而且，凡是你出事的時候，都是你犯愣的時候。」

　　兩人站住了，互相看著對方。九毛九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古蒙兒以為肖沐天都知道了她的情況，肖沐天其實什麼也不知道，所以才問她的，她卻不願意告人的秘密。

　　到了峭壁處，兄弟班成員都停下來休息。都累了，不讓坐都得坐。水壺被凍住，只能抓雪往嘴裡塞。楊揚和吳歡累得最狠，連抓雪的力氣都沒有，人趴在雪地上，一口口舔雪。

　　郝大地吩咐兵們去找植被，去附近刨點兒植物充饑，再去找牛糞，燒點兒熱水，然後把油布取出來，去支個搭棚，帳篷就別支了。郝大地讓曹仁在家看著，他去找找，看能不能找點兒吃的，古蒙兒也要去，肖沐天過來了，把一盒皺巴巴的點心交給郝大地。

　　郝大地問：「都沒吃的了，怎麼你還私夾著？」

　　肖沐天說：「娜葉給的。」娜葉過來了，手裡拿著一包瓜子，也是皺巴巴的，遞給郝大地，沒忘了事先抓出一小把，硬塞進曹仁手裡。娜葉看到了肖沐天手上的餅乾，沒想到他還留著。肖沐天解釋他不喜歡甜食。娜葉和古蒙兒看著他，都不相信他說的話。肖沐天向郝大地彙報說，他們這支隊伍裡，有人病了，肖沐天的話一落，大家都驚了。

　　肖沐天看著古蒙兒，曹仁悄悄松了一口氣。古蒙兒怪肖沐天只是猜測，肖沐天說是猜測，所以才要核實，她的眼睛到底有沒有問題。

　　古蒙兒不耐煩地沖著肖沐天叫：「笑話，我有問題我不知道，你知道？我有問題我能走到這兒？你眉毛上掛雪了，左邊眉毛掛得比右邊眉毛多。大地胡楂兒上結冰霜了，幾天沒刮鬍子了吧？曹醫生，你累壞了吧，臉色這麼不好。還要我說出我看到了什麼嗎？」

　　肖沐天不吃古蒙兒這一套，質問：「昨天下冰坡的時候為什麼摸索著坐下？為什麼出事的時候不往我身上撞？我事先叮囑過你。因為你看不到。」

　　古蒙兒冷笑，郝大地把點心盒塞進娜葉手裡，轉身對古蒙兒說：「蒙兒，說吧，一看三裡半，近視肯定不是。青光眼？黃斑病變？要這樣我先心疼，這麼美的眼睛。我同意他的分析，你的眼睛的確有問題，好幾次我都感覺到了，就是沒說出來。什麼問題你告訴我們，我們不笑話你。我得瞭解隊伍的真實情況，遇到事情有個對策，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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