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峰(47)_鄧松陽

四十七

　　(5)

　　郝大地站在山梁上，臉色冷冷的，居高臨下地往下看。山梁下，走在一邊的三個兵兔子似的躥出去，歡呼雀躍地去迎接古蒙兒。另一邊，朗措拄著手杖快步向古蒙兒和肖沐天迎去。九毛九比朗措快，歡快地叫著，早躥到前面去了。

　　古蒙兒向朗措的方向跑來，她站下，沖三個兵搖手，曹仁不解，回頭看了看郝大地，娜葉抹著汗水，抿嘴笑，肖沐天掉在後面，一步步走得穩沉。吳歡傷感地站在那兒抽鼻子，不知是不是出了汗，受涼了。郝大地掂了掂肩上的行囊，轉身繼續走。曹仁把步槍往身上挎，去搶娜葉手裡的旅行包。吳歡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落落寡合，嘟囔：「又不是軍營接待日，搞得老鄉比首長胸脯挺得還高。」吳歡這麼說著，想起什麼，不好意思地兩邊看看，看是否有人聽見他的話。

　　在湖畔小路上，一行人繼續趕路，高原上的湖泊藍得迷人，有耐寒的水鳥從湖泊上掠水飛過。郝大地和九毛九在前，肖沐天斷後，那支舊槍背回自己肩頭，古蒙兒搶了曹仁的活，和朗措說說笑笑，朗措相反走得更起勁兒。有古蒙兒照顧朗措，曹仁手頭空了，就無微不至地照顧娜葉，要替她背東西。吳歡大包小包背著拎著，被晾在一旁，失去了中心位置，情緒不高，不滿意地瞟了曹仁一眼。

　　肖沐天走出一段，感覺到什麼，停下來回頭看，三個兵沒跟上來，而是站在湖畔，在那兒頭碰頭商量。他們為了節約時間，想遊過湖畔，有浮木，行李放在浮木上，兩人兩人換著推，累了還能爬上浮木曬曬太陽。三個兵這樣一商量，嘻嘻哈哈地脫衣服，把脫下的衣裳往背包裡裝。肖沐天快步往回走，背後傳來郝大地的吼聲，「找死呀你們！」三個兵嚇了一跳，停下來往遠處看，郝大地大步往回走，越過古蒙兒等人，再越過肖沐天。三個兵連忙護住褲衩，手忙腳亂地往回套褲子，不是怕郝大地來踢他們的襠，是古蒙兒和娜葉在那邊看著，臊人。

　　肖沐天也跟了上來，郝大地瞪圓了眼睛說：「知道現在是什麼溫度嗎？不想活啦？下去你們能遊多遠，能上岸嗎？上岸你們怎麼去寒，能保證不感冒嗎？感冒你們拿什麼挺，能不得肺水腫嗎？就算你們是手榴彈，能挺過去，以後呢，你們想不想討媳婦，想不想生孩子，想不想活到老？寒勁兒埋進去，你們挖不出來知道嗎？」

　　三個年輕兵互相看了看說：「老兵，我們，我們錯了。」郝大地說：「錯了個屁！根本就是沒腦子，還考軍校，烤餅吧你們！」肖沐天攔住郝大地，看三個兵，剛挨過訓的兵更緊張了。肖沐天讓他們把扣子扣好歸隊。三個兵互相看了一眼，不明白什麼意思，「他讓你們跟著隊伍一起走！」古蒙兒望著三個兵說。

　　肖沐天回頭，古蒙兒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身後，沖著他甜美地笑，三個兵歡呼起來，沒忙著歸隊，忙著互相擁抱以示慶祝。郝大地嘴角掛起一絲揶揄的笑意，他說：「哼，多了幾個幹活的。」

　　朱天明看了看走開的肖沐天，高興地跑到郝大地面前，說：「老兵，你女朋友真好！」古蒙兒已經走開了，聽見朱天明那麼說，回頭看他，朱天明質樸地沖古蒙兒笑。古蒙兒不明白，多戛說：「你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我們要保護你，保護好！」

　　古蒙兒困惑地看郝大地，郝大地憋不住哈哈大笑，笑得三個兵莫名其妙。古蒙兒明白了個大概，既不追究，也不生氣，看一眼在那兒得意的郝大地，跑幾步，攆上了肖沐天。

　　一群人繼續趕路，風大了，氣溫也低了許多。這裡沒有了植物，雪從這裡往山上鋪，能看到一些大塊的岩石黑黝黝露在白雪外面，以及天上飛快從岩石上飄過的雲朵。

　　隊伍停下來，整理行裝，郝大地和九毛九走前面，負責確定路線，探明雪深，觀察險情，曹仁和古蒙兒在替朗措檢查綁腿。九毛九老往古蒙兒身邊湊，古蒙兒不躲九毛九，拿臉貼它的臉。肖沐天看了一眼手錶，晚了一個小時，他開始佈置，老曹、朗措、古蒙兒，三個二列，行走速度由他們決定，娜葉和吳歡三列，肖沐天斷後。雪地行走要點，雪鏡都戴上，不要往前搶，腳要落穩，一步步來。今晚要在五千二的位置宿營，所以，白天盡可能保持體力，不要透支。

　　肖沐天佈置完，三個兵問他們怎麼辦？說：「你們是機動，負責輜重。朱天明、楊揚，你倆幫助吳歡照顧娜葉嫂子，娜葉嫂子的行李多，你們替她拿上。多戛，你幫助曹醫生照顧朗措。」三個兵興奮地去搶行李，搶簡易擔架，本來都只背了一個小挎包，包裡裝著簡單的換洗衣裳和牙具，這時都搶了一個行囊在身上。吳歡不讓人搶，一臉不高興地推朱天明和楊揚。他們一列列出發，向雪線上前進。

　　已經接近山頂了，空氣越來越稀薄，風也大了許多。踏雪而行，每走一步都很艱難，隊伍速度慢了下來，除肖沐天和郝大地外，都有點兒喘。吳歡摔倒了，娜葉去攙扶他，自己也摔倒了。走在前面的郝大地回頭看了看，沒有理會，繼續往前走。古蒙兒松開朗措，趕上前去，扶起娜葉，不滿地看一眼郝大地的背影。

　　朗措已經有些吃力了，強忍著，不讓人攙扶。

　　朗措是此行的理由，也是中心，心裡有愧疚，想要報答，喘著氣說，「我給大家，唱首歌吧。」肖沐天讓他歇下再唱，保持體力。古蒙兒喘著氣，和朗措互相攙扶著，一步一步往上攀。古蒙兒說：「你別唱，我替你。這裡看不到鳥兒了，我給你們說說鳥兒的故事吧。」

　　古蒙兒開始講了：「鶯鷦鷯會唱一百三十多首歌，它們整個白天都在唱歌，要是它們喜歡另外一隻鳥，就會專門創作一首歌獻給心愛者，而且一口氣能唱十分鐘。怎麼樣，有意思吧？」再看其他人，都沒笑，在埋頭走自己的路。古蒙兒想調動大家的情緒，沒成功。

　　她又繼續講，杜鵑鳥從來就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可它在孵化出幾個小時後就知道要怎樣殺死其他的兄弟姐妹；有時候，它的父母也會幫著它這麼幹。古蒙兒扭過頭去，用求救的目光看肖沐天。肖沐天掂了掂背包，接上古蒙兒的話，「你們蒙兒姐姐是鳥類攝影師，知道不少鳥兒的事情。」朱天明偷偷拉了一把多戛，帶頭鼓掌，三個兵都鼓得有些做作。

　　肖沐天看出來了，笑了笑說：「鳥兒是天空的主人，它們有一種其他生命沒有的偉大能力，飛行。它們的視覺器官非常靈敏，能清晰地觀察到兩公里外一隻兔子是不是在眨眼睛，它們非常聰明，會簡單地使用工具，比如，用嘴叼起石頭敲打蛋殼，或者把蛋帶到空中，然後扔到地上砸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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