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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聽著操場那邊傳來的歌聲,曹仁哭了,一個大男人,一個少校軍官,竟然哭出了聲,哭得那麼傷心。「她是急性腦水腫。心衰,腦出血,器官功能衰竭。她不該在五千公尺的海拔上跳舞,跳啊跳啊,五千公尺,那是生命禁區的針尖。那麼多的戰士想看她跳,她沒完沒了,沒完沒了。她以為她能跳成杜鵑花,可她不能,她不是杜鵑花。我要高壓氧艙,我沒有;我要吸液器,我沒有;我要降低她的顱內壓,糾正她的酸中毒,維持她的電解質平衡,給她上激素,可是,我沒能做到……做不到……」

  娜葉移近曹仁,伸出一隻手,再伸出一隻手。她像一個真正的嫂子,輕輕地撫摸著曹仁,然後,她把他低垂的頭顱輕輕地摟進懷裡,曹仁依賴地蜷縮在娜葉的懷裡。

  女兵們的歌聲傳來:

  金色的思想閃著光芒,

  絢麗的青春吐著花香,

  女兵一片英雄的夢,

  又威武又堅強。

  未來說我們都會做母親,

  春天說我們都會當新娘,

  今天我們告別女兒裝,

  明天我們英勇上戰場……

  (5)

  夜深了,兵站操場上靜寂無人。郝大地帶著九毛九有一搭沒一搭地在操場邊閒逛,急促的集合哨撕破靜寂的夜。兵站的官兵們從黑暗中沖出,迅速列隊。郝大地與匆匆而來的範股長相遇,他問範股長這是幹什麼,範股長告訴他,剛接到風暴行動指揮部通知,一戰區有兩輛自行山地炮出了問題,得連夜趕去搶修。

  郝大地的目光向宿舍那頭望去,一些兵靜靜地守在不遠處的文工團宿舍前,隔三步一個兵,人是立正的姿勢,背對宿舍,面向操場,一動不動,在黑暗中像一隊忠於職守的秦俑。

  範股長長歎息一聲:「不是文工團走了一個女兵嗎,兵站的官兵都很難過,守在衛生所外不肯離開,攆了幾次都沒攆走。站長下令,臨時成立保障組,保障文工團的安全。說了,飯給送到手上,熱水給送到腳下,全站的氧氣停掉,保證文工團用,只要她們在兵站一天,就把她們捧在手心裡,不讓再走一個。」

  郝大地默默地看那些肩膀上披著一抹銀色月光的兵,內心被什麼東西撞動了,痛,他感覺到了痛,黑暗中,他向肖沐天宿舍走去。肖沐天和廖幹事在燈下商量事,肖沐天說:「文工團的事會影響到所有人,得想辦法控制住。」

  郝大地匆匆推門而入,說:「得想辦法,把朗措送走。」廖幹事不解地問肖沐天:「你們怎麼都這個德行?」

  郝大地說:「你是分區來的,相當於這裡的最高領導,這件事,你得做主。」這事廖幹事無法做主,分區讓等著,他能說什麼?郝大地不吃這一套,廖幹事要做不了主,他們做,他們送朗措去分區。郝大地說:「再給分區打電話,告訴分區,這裡已經死人了,朗措的情況等不了,要等下去,也是死,問他們研究出結果沒有,研究出結果他們就上路。」

  廖幹事的電池都打幹了,線也斷掉了,不是掛斷的,充電器他就沒帶。

  郝大地火了,問廖幹事下來幹什麼?看天鵝下蛋?廖幹事氣得只說了一個字:「你!」後面的話說不出來了,肖沐天阻止郝大地不許這麼和上級領導說話!

  廖幹事讓自己冷靜下來,他平靜地說:「分區的指示是正確的。六號公路塌成那樣,怎麼過?六號公路是惟一通往分區的路,你要今晚能修一條新路出來,別管它叫幾號,也不用你打電話,搓巴掌發電我也把電話打了,說服分區讓我們上路。」曹仁也推門進來,臉色焦急,肖沐天愣了一下,曹仁說:「朗措的皮下淤血很嚴重,有壞疽徵兆,趾部壓痛明顯減輕,感染程度在增加,軟組織功能在惡化。如果不儘快解決,輕者永久性致殘,重者危及生命!」

  郝大地問:「不是檢查過,還行嗎?」

  曹仁說:「我剛才在那頭忙,沒顧上,回來一看,情況不好。可能是來兵站的路上騎馬顛的,加上過河時動作激烈,創部受了刺激,導致傷勢惡化。」

  廖幹事也急了,讓曹仁趕快給他打針防止感染,曹仁說一直在打針,感染也一直在阻止,可現在的治療手段,無法防止感染的進一步增加。他出來時,朗措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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