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雙飛·梁祝篇 > |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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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昨夜睡得可好?」碧環想了想,替騰氏挽了個盤龍髻,選了個碧玉簪子和一枝赤金攢珠的金步搖插在騰氏的髮鬢上。又轉身挑了件天青色棉紗的夾襖,配了同色的長裙服侍騰氏換上。 騰氏照了照銅鏡,滿意地點頭,「哪裡睡得 著,下了一夜的雨,吵死人了。東院的,生了嗎?」 「生了,夜裡生的,」碧環沏了上好的碧螺春,端給騰氏,「奴婢正要向回夫人這事呢。」 「男的女的?」接過茶,騰氏問得有些急切。 「是位小姐,」碧環看看門外,壓低了聲音,「聽東院房裡的丫頭說,竟是個斷掌呢!」 「斷掌?!」騰氏聽了一驚,手中的茶盞幾乎掉在地上,「那可是不祥之人呀!」 「可不是!而且產婆子說大夫人現在虛得很,看樣子怕是凶多吉少。」 祝公遠無力地坐在榻上,感覺自己在一夜之間似乎蒼老了許多。 想他祝家也算是富甲一方的大戶人家了,可就是人丁一直都不興旺。三代單傳到他這代,為了延續香火父母早早為他娶子親,後來他又納了 青樓出身的騰氏為妾。可是雖然已有兩房妻妾,但這兩房妻妾為他生的幾個孩子不是因「百日驚風」就是因「七日咳」全都夭折了,以至於他年近半百了,卻仍是膝下冷清。好不容易正房夫人倪氏又有了身孕,他喜得又是放糧施粥又是向菩薩許願重塑金身;還特意請了吳鐵口占了一卦,卦上也說會是個兒子的,可一場歡喜換來的竟個是不祥之人! 騰氏進了廊下,碧環隨即收了湘妃竹骨架子的傘。雨水不停地從傘上淌下,在青磚地上蜿蜒流動,尤如一條小蛇般遊走。 「老爺……」騰氏扭著腰,走近祝公遠,「奴家聽碧環說,您昨夜都沒睡好,所以特意吩咐廚房熬了參湯給您補補身子,快趁熱喝了吧。」 祝公遠抬首看了她一眼,只搖了搖頭,卻並不答話。 「唉呀!老爺,您臉色怎麼這麼差!莫不是受了風寒?」騰氏冷下臉,看向一旁的下人,「你 們這麼多人是怎麼伺侯的?!」 「罷了,罷了,不關他們的事。」祝公遠擺手,不再想生事端。 「老爺——」騰氏不依地放下湯盅,「您可別急壞了身子。」 「你不知道。產婆說,倪氏她怕是……唉 騰氏抿嘴一笑, 「噯喲,我還當是什麼事呢。老爺,這不是奴家說呀,您正當壯年,奴家也還年輕,就算是姐姐真有個什麼不測,也還有奴家可以為祝家傳續香火呀。」 「你——」祝公遠氣得渾身發抖,「你……你給我住口!」 「老爺……老爺,不好了!」一個家人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傘也來不及收,「大夫人她——」 祝公遠聽了也再顧不得什麼避諱了,匆匆趕往東院倪氏的房中。 冷笑一聲,騰氏抬手整了整鬢角,「碧環, 咱們也回去吧。」 走到回廊處,聽到東院隱約傳來的嘈雜聲,騰氏想了想,「一會兒你再過去打聽打聽,有什麼情況,馬上回來告訴我。」 「是,夫人。」 雨驀然間下得更大了,青石板上,雨點不住地四濺開來。雪亮的閃電一個接著一個地劈下,劈裡啪啦地淹沒了一切聲音。閃電下,天地間只是白茫茫的一片。閃電照亮回廊的刹那,騰氏激泠泠地打了個冷顫,下意識地靠緊了碧環。 「你去東院打聽消息,要快去快回,不要耽擱得太久了。」 「是,奴婢明白。」 又是一個閃電劈下,照得天地一片雪亮。 把了把脈,郎中暗自歎息一聲。「祝老爺,請借一步說話。」 轉至花廳,早有丫鬟奉上茶來。 「拙荊她——」 郎中搖頭, 「唉,便是華佗再世,恐怕也是無能為力了。還是請老爺準備後事吧,告辭。」 緩緩地張開眼,倪氏虛弱地向四周張望。那是一雙已是垂死之人的眼睛,黯淡而無力,還帶著深深的失望和悲哀。 「孩子——咳咳,我的孩子呢?」 倪氏急切地尋覓,那是她十月懷胎,拼了性命才換來的骨肉呀。 一旁的婆子聽了,忙將孩子抱了過來。 倪氏淚眼婆娑,親了親孩子的臉。掙扎著看向丈夫,那雙即將熄滅生命之火的黯淡眸子裡,驀然閃動著異樣的光亮,不管怎樣她都要用她生命的最後時光為這個註定不幸的孩子去爭取一分幸福的機會。 「老爺……看在妾身這些年盡心服伺您的份上,妾身求求您了……咳咳——」一口氣說了許多話,倪氏的臉色越來越白,氣也越來越短。 「求您,一定要……咳……要善待這孩子,妾身……求您了……老爺,」用盡最後的一點力氣,倪氏拼命地在枕上磕頭,眼中的淚也不斷地滑落。 「夫人——」祝公遠心頭一熱,不禁老淚縱橫。 「孩子,娘會在天上保佑你的,」困難地講完最後一句話,倪氏再次昏迷過去。 當晚掌燈時分,倪氏帶著眷戀與不舍咽下了最後一口氣,撒手紅塵。而那個原本在繈褓中熟睡的女嬰卻突然驚醒,啼哭不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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