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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冬去夏來。轉眼間,又是盛夏。

  明天便是六月六,芒種。這是風俗中盛夏將至、送花神歸去的日子。

  房門緊閉,香湯馥鬱,羅幕低垂,焚香沐浴

  送春歸。綠豆、百合、冰片各三錢,滑石、白附子、白芷、白檀香、松香各五錢研粗末,裝紗布袋煎湯浸浴,可使肌膚白潤細膩。

  輕撩盆中的水,祝英台無聲地歎息,如今這些往年送春必有的沐浴習慣對於她來講都已是奢侈的妄想了,她現在只求能好好地洗淨身子就好。梁山伯一早便被周士章叫去了,雖說她不清楚周士章找梁山伯有什麼事,但是她有種感覺)——周士章是故意要支開梁山伯的。扯動嘴角淡淡地笑了笑,也許這是師母的好意吧。

  出得堂來,銀心已焚好了一爐檀香。窗外細雨方停,竹枝上枝葉交纏,半晌滴落一滴雨水。還有交叉茂密的地方,葉子鋪張得像一把傘一樣,青得可人。樹上卻系著各色絲絹紮成的假花和幡條。絲綢的條子上寫著各花神的名字,然而春去無蹤,這般挽留也只是枉然。

  “賢弟——賢弟可在?”梁山伯在門外輕聲呼喚。

  祝英台看了看銀心,銀心會意地過去開門。“梁相公請進來說話吧。”

  “夫子找粱兄何事?”

  “哦,也沒有什麼,只是問問功課罷了。”上次推選賢良方正的事,被別人弄權搶奪了去,周士章對此很是憤憤不平。梁山伯倒是不以為意,只是更加用功。”賢弟昨日說過想去送春,學館明日放假,正好可以同賢弟一同前往了。“

  祝英台垂眼盈盈淺笑,遮住眼中的喜悅,”好。“

  岸堤春暮,柳色蔥籠。然而綿綿的細雨卻阻擋住了送春的人流,今年的送神會,遊人寥寥無幾。一陣秦箏之聲自湖面傳來,彈的是名曲《高山流水》。其韻悠揚仿若行雲流水,時而如雲霧縈繞于高山之巔,時而如寒水淙淙錚錚細流於幽

  澗中。一段激越如萬壑爭流的跌宕起伏的旋律後,音勢複又轉為輕柔,宛如輕舟已過巫峽,只留有餘波激石。

  一艘小小的畫舫在煙水迷蒙的湖心緩緩輕漾。畫舫造型雅致,中間的船艙僅小小一間,主要以竹建造。大概船已經用了很久,原本精緻的圖案花紋已經漸漸變得有些模糊,船體也開始呈現為深綠色。船側的窗子上掛著淡青的輕紗,艙外有一處用來遮陽蔽雨的涼棚,也是用竹片編制的。襯著橫於遠處的淡淡青山與其下的碧水波光,此景直可入畫。

  祝英台罩了件白春衫,頭綰銀紗羅巾,雙睫輕垂,低眉含笑撫挑箏弦。皓腕如玉,纖手輕輕一撥,清泠的樂聲婉轉流出,透過紗幕回旋在青天碧水間,窗外的湖光山色在琴聲中慢慢地褪作了一幅淡墨的背景。梁山伯靜靜地站在窗前聽她彈箏,淺品一口香茗,只覺異常清雅芳香。他一

  個寒門學子,每日裡只知埋頭苦讀,若刁;是祝英台說要來送春,他幾時曾有過這種興致?回首微笑著看看祝英台,訝異於她竟然會有如此才藝。一陣微雨隨風飄落,潮濕的空氣與清涼的水霧撲面而來,梁山伯一時興起,曼聲吟道。”春水碧雲天,畫船聽雨眠。“

  雨漸漸地住了,暮色漸露。天上的片片雲朵倒映在水中悠然飄遊尚未隱去,明月卻已自天邊淺淺浮出。

  一曲既盡,餘音嫋嫋。祝英台抬眸,眼中愛意盈盈,低聲接道:”船中人似月,皓腕凝雙雪。

  ”噯,不妥不妥,“梁山伯大搖其頭,”我們兩個大男人,怎能用皓腕凝雙雪?這句不妥不妥。“

  祝英台咬唇不語,梁山伯人雖好,只是有時卻太過迂腐丁。暗自歎息一聲,指尖輕挑,琴音

  再度響起。激越處如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幽咽時如杜鵑啼血,聲聲是淚。他,幾時能明白她的心?

  船艙太小,只能容下兩人,四九和銀心便退到艙外的涼棚裡。聽著艙內的琴聲,四九忍不住贊道:”銀心,想不到你家公子的琴彈得這麼好聽。“

  銀心斜睇了他一眼,”你也會聽琴?“

  四九搔搔頭,”嘿嘿“一笑,”我哪裡懂得聽什麼琴呀?不過是覺得好聽罷了。“

  銀心冷哼一聲,也不去理他。

  四九拉了拉銀心的衣袖,道:“人家說,百年修得同船渡。你說,我們兩家的相公還有你我二人同渡一船,是不是也是修來的緣分呀?”

  銀心狠狠地啐了四九一口,“莫要亂講,兩個男人家什麼緣不緣分的。”

  四九聽了,訕訕的也不敢再說話。

  一陣涼風吹來,四九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下意識地往銀心身上靠了靠。銀心皺眉, “你靠得這麼近做什麼?”

  四九扭頭看她,剛要說話,卻像突然什麼似的直盯著銀心瞧。愣了半晌,隨即大叫:“你……你怎麼沒有喉骨?莫非你是個女的?”

  銀心忍不住跳起來,大怒,“你胡說什麼?!”

  “你是沒有喉骨嘛……”四九見她生氣了,氣也不覺短了起來。

  『真是笨蛋!”銀心眼珠轉了一下,冷笑,“你沒聽說過輪回轉世之說嗎?凡是前世是吃食物咽死的人,拖胎人世後便長此喉骨。我看你上輩子一定是咽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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