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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何少昂的腳步方至,武敘鈜失了心和魂的殘破軀殼便發出了遊絲般的顫音。

  「如你所願的,頭也不回的揮淚離去。」何少昂輕描淡寫的道。

  「是嗎?」武敘鈜一聽到她的淚,殘存的意識幾乎蕩然無存。「我……」

  「什麼都別再說了,我瞭解你的想法……」何少昂不想再摧殘這個傻得可憐又癡得 可悲的男人了。

  凝望著何少昂漸行漸遠的身影,武敘鈜滿腦子都是何少昂那句話。

  家寧流淚了……別哭——別哭啊!家寧!這並非他心所願,他是不得已的。雖然他 的雙眼已恢復視力,但是體內的劇毒全數解除之日卻遙遙無期,而且從今而後,為了躲 開「紅門」的眼線,他必須隱姓埋名、躲躲藏藏,否則放他一馬的夏侯鷹會失去立場; 一無所有的他,連養活自己都有問題,更甭談給心愛的女子幸福。這一切還得感謝「冷 血華陀」,若非他那天的一語驚醒夢中人,他真會被自私和獨佔欲蒙蔽,將愛逾生命的 珍寶至愛,推入不幸的深壑幽塹,真便成那樣,就算他萬劫不復也來不及挽回了。

  一個一無所有的男人,能夠要求心愛的女人遙遙無期的等他嗎?

  不能!至少他做不到,怎麼樣也做不到!

  所以,現在的決定是最好的、對家甯最完美的結局——雖然他的心,早在她轉身絕 塵而去之際,便已徹徹底底的死了。

  「我唯一不明白的是,傳言性格古怪的你,為什麼會一口就答應替我醫病?『冷血 華陀』不應該有這麼好的心腸。」他早就想問這個問題,只是一直苦無機會,如果他的 大膽猜測沒錯,這個男人很可能是——「你心裡已經有底了,認定我就是當年離開『紅 門』,從此消失無蹤的那個制毒奇才,不是嗎?」「冷血華陀」並不意外他會有此一問 ,甚至可以說是意料中事。

  「果然是你!」

  「你接下來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會突然脫離『紅門』,而且還肯?你治病?」不等 他響應,「冷血華陀」便自作主張的往下說,聲音是帶點淒涼的,眼神是飄向遙遠的過 往的——「我一直深深愛慕著武夫人,所以當五年前的一個深夜,她偷偷摸摸、慌慌張 張的單獨來見我,哭著求我什麼都不要問,要我只留下『七日追魂』的劇毒,從此脫離 『紅門』、消失無蹤時,我在問明她的企圖後,便在她淚眼攻勢下,帶著駭人的秘密離 開了『紅門』,從此如她所願的銷聲匿?。」

  「那個秘密就是設計我?」武敘鈜沒想到武貴妃的謀殺案背後,竟還有這麼一段不 眾人知的曲折插曲。「所以當你獲知我死裡逃生,卻因為『七日追魂』而雙目失明並深 受奇毒侵襲時,你便心存愧疚,而爽快的答應?我治病。」

  「冷血華陀」沉寂無聲,算是默認,他遠眺的視線,變得更加飄忽迷□。「女人是 這世界上最卑劣殘忍的生物,千萬別相信女人,尤其是女人的承諾!」這是他的肺腑之 言,也是對武敘鈜的殷殷忠告。他不希望武敘鈜步他的後塵,他只能做這樣的彌補。

  武敘鈜已無力再多說什麼,也沒有必要再多說什麼,他只淡淡的說了一句:「女人 究竟可不可靠,就讓時間來證明吧!」

  此時,初家寧的形影,再一次襲上他的心頭,再一次殘酷的攪亂他早已乾涸的心湖 。

  家寧——他無奈悲傷的撕心?喊,卻怎麼也喚不回佳人倩影,和自己那早已隨佳人 遠去,忘了飛回來的心魂……等我!我一定會功成名就,風風光光的去迎娶你,然後我 們就可以生生世世相隨、雙宿雙飛,再也不必分離——用費裡克斯和菲妮西亞的名字!

  一直到失去至愛的此刻,他才敢透露自己沉澱在內心深處的祈求渴望。

  他的耳畔不禁輕蕩起在「雲崗」時,家寧經常唱的那首「雲且留住」的最後兩句─ ─雲且留住雲且留住,伴我同行伴我同宿!

  物換星移、人事全非的此刻,再一次重溫往昔的歌聲與歡笑,那種仿若天淵之差的 悵然和創痛,豈是唏噓二字可以形容?

  「家寧——」

  他無力的仰天?喊,卻無法喚回早已逃離他的生命,自他的靈魂剝離的深情摯愛。

  紅曆九十三年仲冬的天空,竟是如此的悽楚愴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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