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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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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宮裡,所有奴僕不知道被遣到了哪裡,四周冷冷清清的,引路的媲女將他一直領到一扇門前,恭恭敬敬地說:「王爺,太子妃在裡面等您。」 這是很小的一間屋子,佈置清雅,看得出來是雲初濃的私寢。 鸞鏡走進去,雲初濃就坐在床邊,垂著頭,像是看著床上的繡花出神。 「太子妃召見,不知道有什麼吩咐?」他負手而立,客套生疏地問。 她緩緩抬起頭,但並沒有看他,而是在唇邊綻出一抹苦笑,「王爺,你看這被褥上的花色繡得好不好?」 他沒有走到近前,遙遙的,打量那一床大紅被褥,上頭繡著一對鳳凰。 「是宮內繡房的手藝吧?想來絕不會差的。我不懂繡工,看不出來好壞。」他小心應對。 她幽幽一歎,「我在嫁給太子之前,只與他見過一面,乍然聽說自己要當太子妃,滿心都是歡喜。不瞞你,我自小就心高氣傲,做什麼都希望能做到姊妹中最好的,今日的太子妃,就是明日的皇后,是天下多少女兒家的夢想,這等好事怎麼就落在我頭上?這床喜被,不是宮內繡房做的,是我親手一針針縫繡出來的。你看這花色、這繡工,每一針,每一線,都是我當時的真情流露。」 她邊說,眼睫卻漸漸盈淚。「但我怎麼也沒想到,大婚之前竟然會遇到你,一見誤終身,當你第一次在那株楓樹下叫我『濃兒』的時候,我整顆心就都交給你了。」 鸞鏡依舊沉默。 「可是,我卻忽視了你其實故意利用我……不,我該想到的,因為你不可能娶我。我成了太子妃之後,你我就更不可能在一起。但我總還是存著一點妄想,希望你對我有份真心,只要這份真心在,哪怕讓我去死……我都甘願。 「所以,即使你讓我去慫恿太子出征,明知他去了有生命之憂,我還是不顧妻子的本分,幫看你,一手促使丈夫走上死路。然而你回報我的是什麼?你和九歌在一起,親親熱熱,雙宿雙棲。鸞鏡,你這樣做,對得起我嗎?」 他對上她哀傷的眼,緩緩開口,「這世上,總是有些人要辜負一些人。你,辜負了太子,而我,辜負了你,說不上是誰對得起誰,又對不起誰。」 雲初濃霍然起身,慘笑道:「好,你已連我的這些付出都不願認同,那麼,當初陛下要揭穿你身世的時候,是誰救了你?是我!你又是怎樣報答救命恩人的?」 「太子妃今日是想要我的一句『感謝』嗎?」 「不,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這些。」她冷不防地起身沖過去一把抱住他,「你知道我自始至終要的只是你。那日你從戰場回來,我求過你一件事,求你帶我離開皇城,到天涯海角,任何一處都可以。今日,我還是這句話,鏡,只要你帶我走,一切的一切我都可以拋掉。」 「若是我不肯呢?」他的聲音淡淡的在她頭上飄響,「太子妃準備把我怎樣?」 她感覺到自個雙臂下擁抱的身體是如此冰冷僵硬,就像是一塊冰,一根木頭,沒有任何反應。 她的心,漸漸涼了,鬆開手,緩緩抬起眼,注視著他,「那麼,我就毀了你,不惜一切毀了你。」 鸞鏡微微一笑,「太子妃,你和南昭英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這樣哭哭笑笑地迷倒了他嗎?」 雲初濃花容失色,倒退一步,「你……」 「你和南昭英在一起的事,我都知道了。」他平靜地說:「太子妃,聽我一句,南黎王子人品不錯,是個可以交付一生的正人君子,你若是對他真的有情,就好好把握,不要再錯過了。至於我,活著,不是你的人,死,也不是你的魂。忘了我吧。」 她眼中忽然泛出暴庚之色,從床頭抓起一本冊子,丟到他面前,「你知道這是什麼嗎?這是記錄你出生的王碟!你出生的時辰、地點、父母,以及你身上所該有的每一處記號,這上面都記錄無遺。我已經找到了靖錦王爺身邊的人,只要把他和這王碟一起交給九歌,你知道等待你的是什麼嗎?」 鶯歌眼波一震,望著腳下那本散落的冊子,又再看向她,「你若想交,就交吧,九歌終是信我,不會信你的。」 「這麼說,你要抵賴到底了?」她不以為然地哼道:「你以為你還能騙她多久?」 他默然良久後才緩緩道:「九歌,要的是我這個人,不是鸞鏡這個名字。即使我不是鸞鏡,我,依然是我。」 雲初濃卻陡然爆出一陣狂笑,笑聲淒厲得讓人不忍卒聞,接看只見她幾步跑到床邊的衣櫃前,猛地將衣櫃門一拉,大聲道:「那讓她自己告訴你, 刺入鸞鏡眼中的。是一襲金黃色的衣裙,這是屬於皇帝的服色,這是一種明亮到極致的顏色,此時此地,看到一這抹頗色,他的心卻瞬間沉入到無邊無底的深淵之中。 九歌,就蜷縮著坐在衣櫃中,緊緊用雙手捂住嘴,像是生怕自己發出任何聲音而驚擾到了外頭的他們。 他本來以為她在流淚,但是當她緩緩抬起頭,望向他時,那雙大大的明眸中卻是乾涸的,一滴淚也沒有。 沒有憤怒,沒有表情,她像是一個布娃娃,只是怔怔地看著他,這種呆滯,比之狂暴的斤責和痛駡,更讓他心痛如絞。 終於,終於還是要面對這一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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