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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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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懼,可怕。這四個字原本是他拚命擺脫的,此時卻如鬼魅一樣,如影隨形地跟在他的心裡。沒有了,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跌落在身畔的手無意識地張開,他低垂的眼睛赫然看到左手掌心中變成了一片空白——那四個字呢?何時隱滅?為何消失? 「死於非命」……他原本以為,是指自己將死在她的手上。誰知,誰知,她死了,卻將他的心一併殺死。當真是死在她的手上,以這樣慘烈悲涼的方式,以這樣決絕悲痛的感覺——置他於死地! 他的步履沉重如山。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到她的床前的,她的面容很安詳,唇邊甚至還掛著一抹超脫的微笑。看來櫻桃茶中的毒藥,給了她足夠的時間讓她等候死亡。 等候死亡?那該是多恐懼的滋味。難道她不怕嗎? 他的手指輕輕幫她整理好髮絲,指腹擦過她的臉頰、嘴唇。 「從今以後,我才是最孤獨的人。」他幽幽地低歎,握緊她冰冷的手指,整顆心,已化成死灰。 尾聲 櫻妃「因病薨世」已經一個多月了,聖朝中關於她的風風雨雨的傳言,開始漸漸歸於平靜。 皇城的西郊外,忘塵寺。 清燈古佛旁,她還在烹茶。 那一壺櫻桃茶,曾經是可以讓人斷魂送命的櫻桃茶,與周遭濃密的檀香夾雜在一起顯得格格不入,但是烹茶的人卻悠然自得,不亦樂乎。 門外傳來嗒嗒的馬蹄聲,她聽到有人在笑,「這裡可真是修身養性的好地方,要是可以一輩子住在這裡,朕也不想還朝了。」 於是她站起身,微笑地靠在門框邊上,欠身行禮,「臣妾可以把這塊寶地讓給陛下,只怕陛下捨不得聖朝。」 來的是兩人,此時一前一後翻身下馬,當先者來到她面前,盯著她的眼睛哼笑道:「都說男人薄情,舞人你看,這個女人才真的是寡義,我們的丞相為了她和朕翻臉,她卻在這裡過得愜意悠哉。」 她挑起眉毛問:「丞相敢和陛下翻臉嗎?」 令狐舞人隨口接話道:「七哥已經一個月不和陛下說話了。」 「舞人!」那急促的斷喝說明來人的憤怒和不滿,而他對面的女子眼中卻閃過一抹狡黠的光芒。 「那麼,陛下和臣妾的這個賭約,是否可以到此為止了?」 「休想朕那麼快就罷手!」聖慕齡很鬱悶,卻依然不甘心地冷笑,「才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你著什麼急?朕還有後話。」 「陛下還有多少奇思妙想?臣妾洗耳恭聽。」 她微笑地坐下來,那種泰然自若的神情,與一個月前在宮廷內令狐舞人傳聖皇賜死之言時的神情一般無二。 那天,令狐舞人在令狐笑走了之後,突然返身回來,凝視著她,說:「陛下要你死。」 她點點頭,「我明白。事到如今,如果我再活下去必然為陛下所不容。」 「你肯死嗎?」他一拍手,有人送上來一盤鮮亮的櫻桃。 她當然了然這盤櫻桃是做什麼用的,只輕輕歎息,「櫻桃這東西似乎就是我的催命符,每次遇到它都不是什麼好事。」 「陛下不是真的要你死。」令狐舞人又說了一句讓她有點吃驚的話。 「不是真死?難道還是假死不成?」 「是假死,要瞞過七哥的眼睛。」 「為什麼?」 「陛下想知道,當你們陰陽相隔的時候,七哥的心中是否還會有你?他要和你打一個賭。如果七哥很快地忘了你,你就要遠離聖朝,再也不許回來。如果他忘不了你,陛下可以放手,讓你們雙宿雙飛。」 她微微挑眉,「這是陛下的意思?他會有這麼仁慈?」 「你也不要高興得太早,陛下認定七哥不會把你的死太放在心上。」 「是嗎?」她抬起手,將櫻桃丟進茶壺中,傾倒出一杯就要飲下。 令狐舞人反而有些著急地攔阻,「你就真的無所牽掛,甘心去死?」 「無所牽掛?」她露出一個嘲諷的笑,不知道嘲諷的人是陛下,是令狐舞人,是令狐笑,還是她自己。「那麼麻煩你轉告陛下,就說我很感激他給了我這樣一個試那人心的機會。如果能夠試出令狐笑的真心,知道他會為我痛苦,我很高興。」 「讓七哥為你痛苦,你高興?」令狐舞人不解地重複她的話。 「是啊,你不會明白,這一個月裡,我躺在病榻的時候心裡有多恨他!」 他驚詫地望著她,一字豐重複,「你恨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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