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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該不是劫道的吧?拓跋雷的右手摸了摸自己腰上的刀把,又掃視了一眼面前的這些村民。

  要說壞人,他知道自己長得更像個壞人,比之天雀國一般男子要高上一大截的身材,以及因為東遼的風沙而粗糙的皮膚,和這雙常被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拓跋弘形容為「鷹一樣銳利的眼睛」,就是這雙眼睛,即使是在東遼境內也少有人敢與他親近。

  進入天雀國境內,他更是發現所有天雀人看他的眼光和看怪物差不多,從沒有人敢主動和他搭訕說話。怎麼這幾個村民就如此大膽?

  難道,是因為他們看出自己是個外鄉人,又是冒雨來到村子中避雨,所以才會如此激動熱情地招待他?

  心頭一暖,拓跋雷僵硬的面部線條緩緩舒展開來,古銅色的臉龐上也露出一絲笑容。

  「多謝。」他用生疏的天雀話表示感激。

  那幾個村民卻更加地激動,有人幫他牽著馬,有人跑到前面去引路,最前面的人還在「烏裡哇啦」地叫喚著,像是要把全村的人都叫出來。

  拓跋雷詫異地看著四周那一扇扇忽然打開的門窗,看到從裡面探出來一張張驚喜萬分的面龐。不過當他們看到他的臉時又都好像嚇了一跳,縮了回去。

  對嘛,這種表情他才熟悉,不過這村子裡的人真是奇怪,神神秘秘,又古古怪怪,難道是因為這裡八百年沒有來過一個外人嗎?

  拓跋雷的馬被牽扯著來到一處院子前面。

  這裡是客棧?還是住家?拓跋雷困惑地看看身邊那個牽馬的年輕人。但那人此時就好像前方有妖怪似的,退避三舍,跑到遠遠的地方站著,還示意他自己走進院子裡去。

  院子中難道有野獸?

  拓跋雷並不怕什麼野獸或是妖怪。他四歲時就跟隨父皇學習騎射,十歲時因為親手射殺了狼群中的狼王而名動東遼草原,十六歲上陣作戰更是殺敵無數。

  這一生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讓他懼怕。只是他很不喜歡現在這種被人引領著走到陌生地方,四處好像有危機,又不知道危機到底是什麼的感覺。

  他霍然推開了院子前的竹籬門,走了進去。

  這片院落與村子中其他的房子不大一樣,它由一排青翠欲滴的竹子合圍而成,幾間看似閒散著分佈的茅屋卻又顯得與眾不同。

  這茅屋本是用最普通的木料和稻草搭建而成,但房屋的造型卻與村子裡其他住戶不同,而且連窗框上的紗帳都是用淡綠色、他叫不出名字的材質做成。

  顯然,這一家與其他村民家是如此的與眾不同。

  為何,這些村民對這裡是如此畏懼?

  他的推門聲驚動了屋裡的人。

  「誰?」這淡淡的一聲響,讓本就站得比較遠的那些村民立刻呼啦一下作鳥獸散。

  拓跋雷濃眉蹙緊。難道說話的人有三頭六臂不成?他沒有回答,牽著馬更深入地走進院落中。

  「不要進來。」那聲音再度響起,雖是阻止,卻沒有半點力道,似是疲倦不堪。「離開這裡吧,如果你還不想死的話。」

  「離開」、「不想死」這兩個詞匯讓拓跋雷似懂非懂,說話的人應該是在警告他,但這樣的警告簡直是在故意勾起他的好奇心嘛。

  他完全沒有理睬屋內人的警告,甩開馬韁,握緊腰刀,推開了傳來聲音的那扇房門。

  屋內很暗,有幾個人橫七豎八地躺在裡外兩間屋子中,有一抹纖細瘦小的身影正坐在其中一張床榻前,低垂著頭,像是在忙碌地做著什麼。那人的衣服是白色的,在暗黑的房間中更像是一道小小的幽魂。

  當拓跋雷推開門時,坐著的人被迫抬起頭,與他對視──

  說話的人應該就是她了。拓跋雷想。

  這是一個很年輕的少女,看身形還沒有發育完全,是典型的天雀國女孩子,有著巴掌大小的面龐,極其蒼白的臉色,淡淡的雙眉。但她的眼睛卻不像其他的天雀女孩子那樣,在與他對視時充滿了柔弱和恐懼。

  在她的眼中──只有無奈。

  「你是路過的嗎?被村長他們拉進來的吧?」少女悵然地說:「村長是老糊塗了,才會想到這麼荒謬的一招。但是我不能拖累你,你還是趕快走吧。」

  「我不懂,你說什麼?」拓跋雷慢慢地靠近,看到床上側臥著的那個人,問:「他病了?」

  少女凝視著他的臉,輕緩地說:「是天花。」

  「天花?」他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兩個字。

  少女將床上人的身體搬過來一點,那是一個比她的年齡看上去還要小幾歲的男孩子,滿臉都是紅色的小疙瘩。

  拓跋雷天不怕地不怕,但是此刻的心裡也突然打了一個機伶!是的,天花!這種病在天雀國叫做「天花」,在他們東遼則叫「鬼痘」,一旦沾染上,就有可能喪命,而且這病的傳播力極強,經常是一個人感染上鬼痘,全家人最後都有可能會被傳染。

  拓跋雷終於明白為什麼外面的人都用那種恐懼驚怕的眼神看著這爿房子了,但是他不能理解為什麼自己會被帶到這裡來。

  就在此時,他聽到屋子外面傳來叮叮咚咚的聲音,有人正用什麼東西敲打著門板和窗戶。

  「糟了!他們要封了這間屋子!」少女一把拉起拓跋雷的手,她的小手柔軟而冰涼,直觸到拓跋雷的心裡。「快走!要不然你就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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