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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趙蝶衣的面如清霜,低聲一喝,「讓開!」那侍女被她的寒威所懾,不由得側開身。

  當她走到帳口的時候,歐陽雨軒已經神色緊張地跑了出來。

  他果然心中有鬼!她冷冷地看著他,「你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

  「蝶衣,你……」他似乎想岔開話題,或是做出以往那個輕鬆的表情,但是在她如此嚴峻的態度之前,他的從容瀟灑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其實,她還不曾聽到什麼決定性的話來證實自己的種種清測,但是由他的古怪表現已足以印證了她的猜忌。

  她咬緊牙關,決定賭一把。

  「裡面的人,是你的母親?」雖然是問句,但她用了很肯定的語氣說出,讓歐陽雨軒不由得為之一怔。

  「你怎麼……」他的話出口半句,又咽了回去。

  「我怎麼會知道的,是嗎?不是有句話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嗎?」她的心頭好像被一把刀狠狠地翻攪。

  「你娘就是東遼國王的妃?」她再次拋出一個新問題,而第一個問題已不再需要答案。

  歐陽雨軒想伸手握住她的柔荑,往常只要他伸出手,總能抓到她,但是這一次他的手卻落空了──

  「東遼王子是你的兄弟?」她恨恨地拋出第三個問題。

  這一回,他只得啟動雙唇,艱澀而愧疚地點了下頭,「是的,我們是同父異母。」

  「你們的外表如此不同,卻不得不讓我讚歎你們的骨肉之情是如此之深!」趙蝶衣脫口而出的全是尖銳刻薄的話,「哥哥要成親,弟弟代為入宮勾引嫂子,你是來驗證我是否有做東遼王子妃的資格呢?還是怕你的兄長和我成親,辱沒了他這位東遼英雄?」

  「你想錯了……」歐陽雨軒柔聲說:「蝶衣,其實我大哥並非是要娶你之人,他只是奉父王之命……代我求親。」

  趙蝶衣頓時呆住了。原來一切謊言背後,竟然是這樣一個可笑的結局?

  「那,你呢?你入宮到底是為什麼?」她聽到自己憤怒的吶喊,她強力在心中告訴自己不能流淚,但是眼眶的酸澀感卻已不受她的控制。

  他的目光越溫柔,她就越覺得自己在被人可憐。她堂堂蝶衣公主,何時竟成了如此荒謬大笑話的主角?

  拚命要逃避的人,其實竟然就在自己身邊?他一路行來,對她百般嘲諷、戲謔、逗弄,原來都並非出自一個江湖俠客對皇家公主的嘲弄,而是因為他已深知彼此即將要面對的關係是夫妻,而非陌路人?

  所以他才如此大膽地將她帶出宮,因為他知道無論他做了什麼,她的父皇都不會降罪。

  所以他會無所顧忌地與她調笑,做任何親密的舉動,因為他早已知道,她必然會是他的掌中物。

  這樣強烈的怒意夾雜著說不清的恨意,在瞬間沖上了她的頭頂,讓她看不到歐陽雨軒那雙充滿歉意的眸子,更聽不進去他到底在解釋著什麼。

  趙蝶衣奮力推開他,拔腿沖向另一個方向,她知道他會追趕,於是用盡自己最後的冷靜,大聲說:「不要追我,我現在不想看到你,讓我自己待一會兒!」

  她拚命地跑,兩腿的酸痛感在不斷地增加,但是她卻不知疲倦。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裡去,因為她不知道全天下哪裡才不會有謊言、哪裡才會有她的生存之地?

  小時候,她以為自己會一輩子生存在貧困的山村中,和那些衣衫破舊的孩子們永遠打打鬧鬧。

  少年時,她以為自己會做永遠的公主,高高在上,支配著眾人的悲喜,奮力得到一切她想要的東西。

  出了皇宮,認識了歐陽雨軒之後,她幻想會與他攜手江湖,做一對流浪的神仙眷侶……

  原來,都只是她一廂情願的一場夢而已。

  原來……真相是令人如此不堪。

  腳下一滑,她摔倒在地,雖然草地柔軟,卻依然摔痛了她的身,摔碎了她的心,摔出她醞釀已久又不肯流出的淚水。

  不應該哭啊,趙蝶衣!她在心中這樣警告自己。如果哭了,就代表她已經變得軟弱,那她還要怎樣去面對其他那些等著看她笑話的人?

  「趙姑娘。」有人在她身邊蹲下,遞給她一方手帕。

  她轉過滿是淚痕的臉,透過眼前的水霧,看到一張模糊不清的臉──是豔娘。

  「不必你來假惺惺地獻殷勤!」她已經將全天下的人都當作自己的敵人,而豔娘顯然是敵人中的敵人,「去你的少主那裡邀功吧!」她冷笑著,「你為他做了不少事吧?在我們之間你又起了什麼作用?我雖然猜不出,卻已明白你絕對不是個小角色。」

  「你不該如此辜負少主的苦心。」豔娘並沒有一絲一毫要向她求得原諒的愧疚之色,她的態度鄭重而嚴肅,「少主是老主的第二個兒子,他母親是天雀人,但在東遼來說,這樣的身份是會受到歧視的,雖然他也是王子,但同樣難以逃脫這樣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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