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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幽長的歎息,回蕩在空曠的殿裡。她不想流淚,因為她的淚早已在多年前的那個夜裡流幹,所以,她歎氣並不是憐憫自己的身世,而是痛恨自己的無力。

  無力,即使身為一國之君,依然沒有分辨忠奸的慧眼,沒有揚善懲惡的魄力。

  女流之輩,這是男人們在嘲笑女子時的用辭,而她,身為女流,卻不想流於凡俗。

  但事實告訴她——徒有幻想是不夠的,她做得太少,把希望誤寄於人性本善更是荒謬。

  如果這一次走不出這個坎坷,她個人生死無妨,北陵該往哪走,赤多族與蕭氏還能否和平共處,才是她最最憂心的。

  「唉!」她再次歎息,扶著牆,慢慢讓自己站起身子,狼狽的姿態,讓她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這就是北陵女皇的風采?像是只被折斷了翅膀的鳥,或是打斷雙腿的麋鹿,那還有力氣和東野南黎西涼一爭天下?陡地,身後有個聲音鬼魅般響起,「又是歎息又是笑,你在作夢嗎?」

  她全身一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她的幻覺吧?因為太想念那個人,才會以為那個人此刻就在她身邊。但不可能啊!

  蕭遙轉過身,想親眼證實只是自己的幻覺,但是有股風欺近,從後面鉗住她,讓她轉不過身來。

  「你想看我嗎?我偏不讓你看。」他笑著禁錮了她的行動,卻也扶住了她過於虛弱的身體。

  她還是不敢相信,用手摸索著身後那具溫熱的身體,她看不到對方的臉,只是這個高度、身體觸碰的感覺,又太過熟悉,熟悉到她好幾次想喊出那個人的名字。

  「怎麼不說話?還是幾天不見,就忘了我的名字?」他一把打橫抱起她到床榻上,在她還沒能看清楚他之前,先用他的唇宣告了他的身份。

  那火熱極具攻擊力和魅惑力的吻,漸漸點燃起她體內的記憶,讓她在感受過去曾在他懷中經歷過的種種纏綿之外,狂喜也盈滿了她的心頭,溢出了唇齒……

  「東野鴻,」她不可思議地輕呼,「這不可能!」

  「不可能?那你還願意和什麼男人這樣親熱?」他暫時放開她,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蕭遙的眼睛終於適應黑暗,可以看清他的輪廓,和他那雙向來清亮得比暗夜星光還要逼人的黑眸。

  「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私自做主選什麼皇夫,你問過我的意思了嗎?」

  他的聲音還是徐徐如風,只是這一刻,多了些許以前不曾有過的惱怒。

  她望著他的臉,嘴角竟綻出一朵笑容。

  「若不如此,你會來救我嗎?」

  「藉口。」沉默了許久之後,東野鴻才咬著牙說了一句,「倘若我不來呢?」

  她淡淡地說:「那就算是我看錯了人,隨便嫁什麼人都好,這不就是女人的命嗎?」

  東野鴻瞪著她。「真不知道你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什麼?」見她沒有反駁,他仔細審視她的樣子,「是不是被人下了毒?」

  「是一種迷藥吧,我經常昏沉沉的,使不出力氣。」

  他伸出雙指搭在她的脈上,脈象印證了她的話,這只是一種迷藥,不是毒藥,才讓他暫時松了口氣。「回頭我找到解藥幫你解了毒之後,就帶你走。」他私自做主,不容置喙。蕭遙立刻反對,「不!不行。」

  「為什麼?」東野鴻盯著她,「你還想留在這裡做什麼?」

  「若你是我,能留下一個攔攤子的北陵給後人嗎?」她斬釘截鐵地說:「就是要走,也要解決完這裡所有的紛爭才行。」

  「我先幫你殺了亂黨。」斬草除根,杜絕後患。

  「不行!」

  東野鴻有點惱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樣?」

  「殺人是最簡單的方法,卻也是最愚蠢的方法。難道除了你,我就派不出人去殺敵人嗎?我之所以留著蕭叢飛的狗命,是因為在我皇弟身邊可能有他安排的人,一旦我動了他,就會害了皇弟。」

  「你這個長不大的皇弟,真是個拖油瓶。」東野鴻蹙眉,「先說好,我可不想帶他回東野。」

  「即使你有這個意思,他不會答應,我也不會同意的。你說過,不能讓他再牽著我的衣襟學走路,他該跑起來。但是在此之前,我這個皇姊必須把他扶正,讓他站穩腳步,然後再開始跑。」

  「聽起來還真是麻煩。」他側著身子躺在她身邊,眼睛望著宮殿的頂端橫樑,「好吧,告訴我,你到底想怎樣?」

  「我想讓敵人自亂陣腳。」

  「如何做?」

  「這需要你的幫助。」

  「哦?」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舉行這個皇夫比試嗎?」

  「為什麼?」

  「這是最好的機會,讓我和他們在天下人的面前無所遁形。只有在選出皇夫的那一天,我才可以離開這裡,親自召見皇夫,感謝天地臣民,祭祀先祖。」

  「你想選誰?」東野鴻悶悶地問:「如果選出來了,你真要嫁給他嗎?」

  蕭遙微微一笑。「我知道你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對不對?所以你來了。那麼,你敢不敢參加這次的征選?」

  東野鴻倏然坐起身,俯視她的笑臉,不可思議地道:「你,一定是瘋了。」

  她歎了口氣,「也許吧,我知道這個想法挺荒唐的。但我畢竟是北陵女皇,可不能隨隨便便就下嫁託付給一介凡夫俗子,即使他並不是一國之君,也該有讓我傾心相許的優點。」

  「傾心相許?」他哼道:「你的身子都是我的了。」

  「身與心,並不一樣。既然男人可以朝三暮四,我們女人也能朝秦暮楚。你怎麼肯定我不會在把身子給了你之後,把心許給另一個人?」

  東野鴻瞪著她,久久,才冷聲吐出兩個字——「你敢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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