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湛露 > 紅顏風流賬 | 上頁 下頁
二十六


  「王爺客氣了。」她微微屈膝,始終低著頭。

  朱景明看著杜老闆,問道:「羽傑在家嗎?」

  「他外出收一筆利錢,只怕還要三五天才能回來。」杜秋生對他詢問的意思心知肚明。

  原本是很想攀上崇德王這門高親,但看目前的形勢,這些皇室宗親還能風光到幾對真不好說,自己的兒子並不愁找老婆,可這步棋若是走錯了,整個家族都要面臨天門之變的危險。所以對他,現在只能虛與委蛇地應付一下。

  不過,今天崇德王竟然親自帶著紫君上門,看來這事是躲不開了。於是,他轉而說道:「我府內剛剛得了些好茶,要不王爺與我到屋內品茶,有什麼事,咱們就在茶香中一敘。」

  「也好。」朱景明抬腳向前,回頭交代,「紫君,你去找羽竿聊天吧。」

  「好。」她轉身便走,沒走幾步,身後有人拽了她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她迫不得已回頭問:「王爺還有事嗎?」

  「自家親戚不必那麼客套,難道還要我稱呼你一句「紫君小姐」嗎?叫我一聲「堂哥」就好了。」朱成淵笑眯眯地看著她,「聽說你前一陣生了場大病,身體恢復得可好?」

  「好,多謝堂哥惦念。」她從睫毛下偷偷打量他一眼,「聽說堂哥也受了傷,大病了一場?」

  「只是聽說?」他望著她,聲音輕柔,「我病時那麼多親發都來看望我,你都不曾來過嗎?」

  她微微一笑,「堂哥忘了嗎?您病的時候,我也病著,怎麼去看您?」

  「那天在畫舫上彈琴唱詞的是你?」他突然話鋒一轉,切入主題,一雙黑眸鎖在她身上,一眨也不眨的。

  「是,讓堂哥聽到真是獻醜了。我的琴技很差,又五音不全……」

  「客氣了,我曾聽過天下無雙的琴音和歌喉,與你……不相伯仲之間。」他的句尾餘音悠長,意有所指。

  但紫君不僅沒聽懂,還無意糾結追問,她只淡淡回應,「堂哥這樣稱讚,紫君是受之有愧。今日我還有事,改日有空再和您請教五音之道吧。」

  朱成淵盯著她的眸光更加幽深,「你不想知道那天下無雙的人指的是誰嗎?」

  「與紫君無關的人和事,紫君從不打聽。」她那副超脫塵世之外的摸然表情,疏離冷淡到了極致。

  望著她就這樣將自己丟下,毅然轉身而去,他忍不住出聲,「『皎如秋月,清似塵煙』這句詩你聽過嗎?」

  地站住,默然片刻後搖搖頭,「父親不喜歡我讀詩詞,所以在詩詞上我涉獵極少,只怕不能與堂哥對論古今名句名篇了。」

  「那你那晚在畫舫中吟唱的又是什麼?」朱成淵盯著她的背影,腳尖不由自主地柳動了一步,心跳幾乎停止。

  她微微側過臉,陽光投在她械秀的鼻翼和瘦釗的下巴上,如此c光卻沒有將她的神色照出多少暖意。

  「那不過是羽竿在湖邊所檢的一本琴譜中找到的唱詞。也許是哪個教坊或青樓的女子到湖畔嬉戲時無意中丟落的,羽竿喜歡那詞,非要我唱來聽聽不可,既然我倆是密發,唱給她聽本無妨,沒想到會讓堂哥聽到。」

  朱成淵抱臂胸前,繼續追問:「哦?是嗎?你怎知這詞是青樓女子丟下的?詞中沒有一句提到鴛鴦紅帳、偎紅將翠的風流韻事,你的猜側也只是猜側罷了。」

  她徹底轉過身來,臉上卻是濃濃的譏諷,「因為這詞中滿是自以為是的清高自謝,一看就是出自女子的手筆。好好的大家閨秀有誰會厚著臉皮說什麼『臨流求影雙』、說什麼『知音難覓,夢中游瀟湘』?也只有青樓女子,一邊心甘情願地自輕自賤,一邊又顧影自憐地自怨自艾。」

  「我覺得詩詞中,最虛偽的就是名妓嚴蕊的那句——「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自己選的路,哪能怨得了旁人,更賴不到前世今生。王爺,您說是嗎?」

  這犀利的諷刺,字字如刀,字字無情,似要剝光了那寫詞之人的顏面。但是聽在朱成淵的耳裡,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憤慨,只是激動,激動,再激動。

  因為這樣大膽直白的態度,犀利如刀的用詞,甚至是言不由衷的違心,都只與他記憶中的某個人相吻合——花鈴。

  他望著眼前這張陌生的臉,五官的輪廓是陌生的,但那雙眼中流露出的倔傲孤高卻如此熟悉。他幾乎想奔到她面前,一把撕開這履在她臉上的「面具」,讓她以真面目示人……但他卻硬生生逼著自己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她是不是花鈴,他還不能確定。但她不願意將自己與花鈴扯上關係的態度,卻已表現得再清楚不過。她刻意地講什麼「前世今生」,似是對他警告,為此,他不得不有所顧忌。

  不是顧忌旁人質疑他的瘋狂,而是顧忌她是否還能如過去一樣,接納他接納得那般徹底。

  他錯過一次,不想再次錯過。他曾滿不在乎地放手過,現在再要抓住,就必須小心翼翼。

  流過的歲月,宛如指間流過的風,一點影子都不曾留下。

  身邊的人,是溫暖而真實的實體,他觸摸到她衣抽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再不會輕言放棄。

  他不是情聖,他只是一個愛她愛到甘願卑微、甘願改變自已的男人而已。

  朱成淵走入清心茶樓時,茶樓剛剛開門。花鈺卸了門板就忙著擦拭桌子,他是店裡的第一個客人,所以他立刻看到他。

  因為花鈴當日出事時,是花鈺第一個跑去通知他,他方知這個弟弟並不如姊姊所認為的那樣對她滿心怨恨、漠不關心。看來這世上難以割捨的是奈清,但像他這樣生在帝王之家的皇室子孫,最悲哀的也是親清二字。

  他與二哥、四哥之間,現在除了彼此利用、相互算計之外,還剩下什麼?

  「花鈺,掌櫃的在嗎?」朱成淵開口問。

  他一愣,點點頭。

  「我有事要和掌櫃的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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