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湛露 > 紅顏風流賬 | 上頁 下頁
二十


  「還稱了,從今日起還給稱了。」他望著開始被火光肆意吞嚼的那個陀螺,喃念著,「若這是上天送我的,從今日起,我不再要它了。我以這陀螺交換一個心願,願以我身換她命。」

  「只要她能回來,我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捨棄。只要她能回來,我願以身飼虎,釗肉喂鷹。只要她能回來,我願墮入阿鼻地獄,輪回六道,再不為人。只要她能回來,只要她能回來……」

  他癡癡念著,那陀螺已漸漸在火焰中熔化,約爛的金色光芒擾在火焰中躍動。

  寂靜的屋內,只有烈火燃燒對劈劈峋峋的響聲和他喋喋不休的絮語一遙遙飄蕩著——

  要她回來……要她回來……

  花鈺收到一封從衛王府選來的信,邀他到城郊某處見面。

  他如約而至,那是一處很偏僻的郊外荒地,朱成淵站在那裡,看上去比起幾日前競憔悴消瘦了一大圈。

  花鈺走過去,在他腳邊看到一個長方形的深坑,坑內還有一個敞開口的棺材,他一下子便明白了。

  他默默無語地站在朱成淵的身後,望著他的背影。

  他對這個男人一點都不瞭解。因為從小姊弟分離,在知道姊姊賣身青樓後,他就與姊姊決裂了,對於她身邊往來的男人,他一直抱持著極度厭惡的心情,不予理睬。

  但這個偶爾會和姊姊在清心茶樓中出現的衛王爺,似乎和一般尋歡作樂的縹客並不一樣。他看得出來姊姊看他的眼神極為專注,即使面帶嘲諷,嘴角亦是嘴著笑意。

  若他猜的沒錯,這個男人是姊姊的心上人,但是這個男人是否如姊姊愛他那般的愛著姊姊,他不確定。直到那天,他得到消息,心急如焚又孤立無援,急迫之下想到了衛王爺,也只有衛王爺有希望救姊姊。

  這個男人沒有讓他失望。在第一時間知道姊姊出事後,不顧自己傷病的身子,奮不顧身地要去救人,只可惜他們都晚了一步……

  朱成淵也沒有說話,蕭瑟風中,他只呆呆地看著那個墓坑,不知道在想什麼。遠處,忽然出現一輛馬車的影子,兩個人同時抬頭看去,只見那漆黑的馬車上只有一名車夫在趕車,車廂上的黑色布慢看得人心都是涼的。

  當馬車來到他們面前,從車上跳下幾名壯漢,面對朱成淵躬身行禮,但沒有任何人稱呼他的封號或名字。

  然後他們從車上抬下一個窄小的棺材,放到了地上。

  花鈺的眼一下子熱了,淚水奪眶而出。

  這裡面裝的是他的姊姊啊,那個從小陪他讀書、教他做人的道理、永遠溫和寬厚的姊姊,那個即使被他痛駡羞辱依然愛他的姊姊。

  但是現在,這個最愛他的人不見了,只剩下這方小小的棺木,棺木中的那個人何其孤獨?棺木外的他,又有多少悔恨之言再也無法說出口。

  「打開。」朱成淵忽然開口。

  那幾名抬棺的大漢愣住,遲疑著說:「棺木中的人死了太久了,只怕屍體早就腐爛,屍臭難聞,面目也不能看了……」

  「打開!」他微微提高聲音,但依然只有兩個字,卻滿是威脅的迫力。

  那幾人不好再拒絕,只得馭開棺木蓋子。饒是那幾名大漢膽子再大,見慣了死人,也不得不捂住口鼻躲到一邊去。

  花鈺沒有勇氣靠近棺木看一眼姊姊的遺容,他只願姊姊在他心中永遠是十幾歲時甜美可人的模樣,而不是現在這具冰冷的屍體。

  朱成淵卻走到那棺木前,伸手將花鈴的屍體抱了出來。

  是的,她的屍體已已經始腐爛惡昊,更僵硬得全沒有她生時的柔軟溫暖,但他小心翼翼地抱著她,像是生怕傷到她似的,然後,將她放進墳墓中那一具他精心挑選、重金購置的楠木棺材,又細心地為她整理了一下頭髮,才緩緩直起身,說道:「落棺吧。」

  棺材蓋子就這樣轟然落下,隨著一扡扡黃土灑在棺木上,花鈴的一生就此徹底終結。

  花鈺沒有看那逐漸隆起的墳堆,他只是征征地看著朱成淵。他從設見過哪個男人做得到親自抱著死去的人放入棺木中。衛王爺臉上死寂的冰冷和濃重的悲情,讓他這個弟弟看了也不禁動容。

  原來,他也是愛姊姊的……原來,他們錯過彼此……今生無緣……

  朱成淵的傷養了一個月之後才漸漸痊癒。

  這傷不僅大傷他的元氣,也讓他的性格發生了變化。

  可以下地行走是在他受傷後不過半個月的光景,且立刻主動入宮,請求皇帝讓他入朝做事。

  朱成霄便按照之前的許諾,將吏部主事的位置給他,淩駕于吏部尚書之上。

  他上任之後,一改往日的輕他散漫、不構小節,在吏部中掀起一場轟轟烈烈的糾察之風。先後十餘名七品以上、二品以下的官員被以各種客樣的罪名彈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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