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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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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子一直到外頭的喧鬧聲都消失,還是直挺挺的坐在床頭。 窗邊響起了幾不可聞的聲響,新娘子動了,她緩緩的伸出手,拉下自己的紅蓋頭。 她褐色的眼睛望著眼前的一片喜色,這片紅,對她而言不代表歡欣,而是恐怖的夢魘。 她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像傀儡似的被送來這樣的地方,還必須做那樣可怕的事,斂下眼眸,她緩緩掏出藏在衣袖裡的匕首。 她的雙手冰冷,耳裡聽著身旁那均勻的呼吸聲,感覺自己的心猛烈撞擊胸膛。 一點都不可怕、不難的,她在心裡對自己說,只要刀起刀落,她從此之後就可以解脫了! 這個朝廷的皇后、國丈答應過她的部落可汗,只要殺了這個人,就會將原有的土地還給他們,最重要的是,她被軟禁的妹妹也就安全了。 她雖是個郡主,但其實只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 娘親生下小她三歲的妹妹時難產而死,父親在一場爭權奪利的鬥爭之中被幽禁至死,兩姊妹小小年紀就失去父母,嘗盡人情冷暖,註定只能是這人世間多餘的存在。 現在她這個「多餘」,被送進漢人的宮廷,成了太子妃,可她得在新婚之夜殺了他,將一切的罪過承擔下來。 她明白,這一出手,她將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升起。 她顫抖的吸了口氣,站起身,手中的匕首高高舉起,正要落下的同時卻硬生生的停住—— 這張臉……她的眼底閃過一絲光亮,好熟悉的一張臉,他的手擱在額頭上,睡得正香甜。 他長大了,但是她依然可以一眼就認出他來。 多年前,她還是個小丫頭,不知天高地厚的躲進族裡要送往京城販賣的毛皮裡,因為她好奇的想要看看被族人稱為繁華熱鬧的漢人城鎮。 叔叔最後發現了她,原想將她送回去,卻禁不住她苦苦的哀求,只好帶著她繼續南行,卻嚴肅的表示——僅此一次。 在桑樹園裡,他不顧一切的低頭吸去她被蛇咬傷的污血那一幕,在她腦中清晰的恍如昨日才發生。 她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她牢牢記得他說——他要她學會漢語,他才打算告訴她。 於是回到部落之後,她努力的學習,只是她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那次偶遇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離開自己的故鄉,直到多年後的今日,她才再踏上中土,像傀儡似的入宮、嫁人。 原本以為此生無緣,卻沒料到他們見面了,還是在這種情況之下再見。 這未免太過可笑,她始終收藏著當年他送給她拿來裝桑椹的錦袋,此刻也放在袖中,她沒忘記他,從來沒忘過,但她得殺了他。 她僵硬的站在床前,看著本來熟睡的人,眼睛突然張開,他有神的目光一如她印象之中令人忍不住移開眼……不對,她猛然回過神,對上他銳利的眼神。 他醒了!她的心一驚,手中的匕首往他身上刺去。 於翼一閃,「你失了先機了。」 他快如閃電的握住她的手腕,毫不憐香惜玉的將她的手反折,將她整個人壓在喜床之上。 尹帕希被壓得動彈不得,臉色一片蒼白。 還未開始,她就失敗了,她想起了被軟禁在皇后母家的妹妹,眼眶裡打轉著強忍的淚,一時心軟,沒法子下手殺他,現在輪到他要她的命了。 這一切荒謬可笑得緊!這是她這輩子最想要再見到的人,但她卻得命喪在他手下。 「真沒料到,我竟然會遇上這種事!」於翼的語氣裡著嘲諷,「新婚之夜還沒來得及洞房花燭,娘子就要殺夫君,喂!本太子真那麼差嗎?連點機會都不給。」 她沒有回答他,只是沉默不語。 他一把拉起她,一臉嚴肅的看著她,「說!誰指使你的?」 她依然不說話。 「說!」他的口氣明顯的不耐煩,大手掐住她的頸子,「不然我現在就要你的命!」 「要怎麼處置隨你。」她望著眼前這雙不帶情感的雙眸,感到自己心像被撕裂一般,「反正我敢殺你,就沒打算要留住自己的一條命。」 於翼的雙眼危險的眯了起來,打一開始,他便沒有醉。 從喜宴一開始,一向就不太理會太子的國丈一夥人竟然拼命道恭喜、敬他酒,他向來懂得裝傻,但不代表他真傻,果然,如他所料的在房裡等著他的是要命的蛇蠍美人。 只是她的遲疑倒不在他的預料之中,她沒有馬上殺他,為什麼? 他仔仔細細的將她從頭到腳端詳一遍——她有雙略帶褐色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上翹著,白嫩如雪的肌膚,細緻的五官,記憶之中,他似乎看過這樣的一雙眼睛…… 「有趣!」於翼鬆開了手,退了一步。 突然得到自由令尹帕希一驚,立刻退開一大步,拉開與他的距離。 他彎下腰,撿起喜床上的匕首,「為什麼不殺我?」 她的心一顫,她該怎麼回答,跟他說起那美麗的陽春三月,那打著赤腳的男孩,他那自在的笑容、灑脫的性子深印在她腦海之中嗎? 「還是不說?」他低啞的嗓音之中有著冷冷的嘲弄。 她斂下眼,還是沉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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