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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誰?」陌生的男音在幽暗處傳來,立即挑動雅竺戒備的神經,她渾身揚起芒刺,眯起眼搜尋聲音來源。「你到底是什麼人?」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可以叫我『牛仔』。」男子走到稍有光線的地方,夕陽的餘暉映照出他顯瘦的身影。

  葉雅竺試著透過微弱的光線看清他的臉龐,可惜這裡實在太暗,加上她的腦袋暈眩得厲害,怎麼都看不清楚他的長相。

  「你把我帶到這裡做什麼?」然後,她想起護送她回家的大墩。「大墩哥呢?你把他怎麼樣了?」

  「你是指接送你的那個男人嗎?」牛仔不屑地輕哼一聲,顯然一點都不將人高馬大的大墩放在眼裡。「要幹保鑣,叫他多練個幾年再來。」

  耳裡響著牛仔狂妄的口氣,她對不准焦距的視線慢慢變得清晰。「我又不認識你,你把我帶來這裡做什麼?」

  她可沒忘記自己的問題尚未獲得解答,就算真會發生什麼意外,她也要明明白白,斷不可能這麼不清不楚就掛點。

  牛仔慢步走到她面前蹲了下來,陡地伸手抬起她的下顎。「要怪,就怪你那不長眼的大哥擋了人家的財路,才會將你牽連到這種境地。」

  咭咭的笑聲讓雅竺覺得十分不舒服,她一把揮開他不安分的手。「放開我!」

  「喲!挺有個性的嘛!難道你一點都不害怕?」牛仔讚賞地拍了兩下手,似乎對於她不似一般女人遇到危險就哭哭啼啼的樣子感到有趣。

  「我說害怕,你就會放了我嗎?」雅竺兇狠地瞪著他。

  驀然,牛仔站直身軀,放肆地狂笑起來。「當然不會。」

  「那不就得了?」多此一問嘛,無聊!

  她環視這幾乎已陷入黑暗的空間,意圖探清它的輪廓和所在位置,卻只能透過窗外微弱光線的照射,看見幾張殘缺的椅子,再多,也沒了。

  「在看怎麼逃出這裡嗎?」輕易看出她的意圖,牛仔笑她不自量力。「別傻了!由我親自看管,絕對不可能讓你逃走的。」

  葉雅竺呼吸窒了窒,忽然覺得好笑,也真的笑出聲音,笑得溢出淚水。

  「你這女人,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或許是她過於特殊的反應激怒了牛仔,他莫名感到煩躁,語氣明顯透著不耐。

  「當然是因為好笑才會笑。」眼睛逐漸適應黑暗,她清楚地找到他站立的方向。「你說我哥擋了人家的財路,這還不好笑嗎?」

  「不好笑,就因為他擋到別人的財路,所以對方才要剷除他,這你還不懂嗎?」牛仔蹙起眉,不得不懷疑這女人是不是在打什麼逃跑的歪主意。

  「不懂。」斂起笑,雅竺的神情聖潔得不容侵犯。「對方要是有本事,就別用這種旁門左道的方式對付我哥。他利用你綁架我,為的就是讓我哥害怕,今天就算他贏了我哥,我還是一樣看不起他。」

  「你這女人在胡說什麼?」牛仔的眉頭愈蹙愈緊,神色也顯得更為不耐煩。

  「我沒有胡說。」凝著牛仔的臉,即使看不清他臉上的線條,她仍以無比認真的態度對他說道:「還有你,對方給你多少好處?你甘願為他做這種作奸犯科的事?你還是不是男人?」

  她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教訓這將她強擄過來的男子,但在知道大墩哥可能已經受傷後,自己又被困在晦暗的房間,憤怒淩駕了她的理智和恐懼,她實在是不吐不快。

  「你懂什麼?!」她的嘲諷無疑刺中牛仔心中最為敏感的點,他霎時暴怒地低吼了聲,成功的讓葉雅竺噤聲。「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那麼好命,一出生就穿金戴銀?有些人一出世就註定誤入歧途,你這養尊處優的女人懂個屁,憑什麼這樣教訓我?」

  雅竺沉默半晌,之後才幽幽開口。「我是沒有資格教訓你,但走錯路的人全是自己心甘情願,如果你能抓住定力,不論別人如何牽引,路,再怎麼走都不會偏頗。」

  牛仔重重一震,顯然她又再度刺中他的脆弱。

  「你不過才大我幾歲,少在那邊倚老賣老。」

  她懂什麼?像她這種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她真以為她懂他的心情嗎?全是放屁!

  雅竺抬頭看他,水眸在黑暗裡璀璨發亮。「牛仔,其實你知道,蔡大業是你爸爸,對吧?」她放大膽子問道。

  再明顯不過的抽氣聲證明了她的假設,她突然覺得自己的第六感有時精准得過分。

  說她不怕是騙人的,但她寧可相信他的本質並不如表面的惡劣,可以的話,她希望在他未鑄下大錯之前阻止他,即使那極可能令她陷入更難預期的危機。

  「如果我猜得沒錯,你之所以願意為他賣命,甚至動手綁架我,為的不是因為他是你的父親,而是為了報復他,對嗎?」

  精准的第六感,加上她在項嶽軍家中聽到的訊息,幾乎不用花太多腦筋,她立即做出推斷。

  「你……你憑什麼這麼認為?」

  牛仔脹紅了臉,所有心事全被她瞧得一清二楚似的,幸好這個空間太暗,他至少能放心她看不見自己臉紅。

  「直覺,我的第六感是這樣告訴我的。」這下她總算相信女人的第六感,有時真的很恐怖。「我猜對了嗎?」她不怕死地再問」句。

  「夠了你!我為什麼要跟你說這麼多?」牛仔羞極反怒,他惱火地舉摔早已破損的椅子,片片木板淩空飛散,場面霎時變得混亂。

  雅竺閃躲著,卻仍不小心被些許木板擊中,她疼皺了眉心,放大嗓子吼道:「牛仔!你冷靜一點!」

  「你叫我怎麼冷靜?」牛仔的聲音也不比她小,在幽暗的空間裡產生清楚的回音。「他有什麼資格當人家父親?從小,我被村子裡所有的人嘲笑,被同伴排擠,為的就是我沒有爸爸!在我媽和外婆死後,支撐我活下去的動力就是為了報復他,我不會承認他是我的父親,永遠不會!」

  熱辣的水液滑下臉頰,他的雙眼刺痛得睜不開,滾進唇裡的是難以吞咽的澀然,壓抑了近二十年的苦楚,在遇上這自以為是的蠢女人之後全數崩解,而他,崩潰得莫名其妙且全無抗拒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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